肖仁看杏兒暈了過去，也慌了神。他急忙將杏兒平放在地上，想用涼水將她澆醒，可一時又找不到盛水的東西，只好用自己的一件上衣快速地兜上江水，朝杏兒的臉上澆去，杏兒被刺激得蘇醒了過來。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滿天的星斗和一鉤彎彎的月兒，清冷的月光鋪了她一身。

肖仁就半蹲在她的旁邊，看到杏兒醒來了，才放下心。他本想扶著杏兒坐起來，可是杏兒拂開了他的手，當肖仁試圖再扶時，杏兒轉過了頭看著肖仁。那眼神渙散卻又深邃、毫無生氣卻又象能穿透人心，簡直是不像人的眼睛所能發出，看得肖仁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就住了手。

夜已深，月靜如水，風兒輕輕吹過，那寬厚溫暖如母親胸膛般的長江也似已凝固，只有石縫和草叢中的蟲兒們還在“唧唧喳喳”地忙著它們自己的事說著它們自己的話。表姐仰面朝天躺在江水邊細軟潮濕的沙子上，感覺得自己很舒服很愜意。她的頭腦仿佛一片空白，又好像什么都想到了。今天的這種結果肯定是她不想要和不想看到的，可是她又是一路追尋著結果而來，這其實也是很多癡男怨女的悲哀。

“走吧，杏兒，我們回家吧！”肖仁看著杏兒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兒，伸出手又想去扶她。

不要碰我，你不嫌你的手臟啊！？表姐啞著嗓子制止肖仁。

“那——你躺在這個濕地上是要生病的，還是回去睡吧！”肖仁央求著。

你還曉得管我的死活啊？你要是管我的死活，難道還會這樣做？表姐邊說邊慢慢地用手撐地坐了起來。肖仁見狀趕快去攙扶她，表姐沒動，就那樣坐著。肖仁只好說：“走吧，有什么話我們回家再說。”

我不要你管，死了算了！你滾吧，不是有人還在那里等著你嗎？

肖仁當然不會滾，他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頭埋進了臂彎里。

你現在曉得裝熊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我問你，你們是怎么勾搭上的？是哪個先主動的？表姐追問道。

“這有什么好說的，事情都發生了，說了又有什么用”肖仁無可奈何地說。

有沒有用我曉得，不要你操心。你就是原原本本給我說出來。表姐毫不放松。

“我不想說。你覺得說這些事有意思嗎？啊？你聽了不是更……”肖仁抬起了頭，看著杏兒說，又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意思卻很明顯。

我喜歡聽，怎么啦？你做都做了，還怕說啊？你不說是吧？那好，我們倆都去死！表姐說著就爬了起來，拽著肖仁就要往江里走。

“好、好、好！我說還不行嗎？你要我說什么？”肖仁用腳抵住了地上的石頭，杏兒就拉不動他。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搞不好真的會出人命，他知道杏兒的脾氣，所以他只好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你就從頭到尾地說，細細地說，還要說清楚到底是哪個先勾引哪個的，就是哪個先主動的？表姐見拽不動肖仁，又聽肖仁這樣說，就住了手，停了下來說道。

“唉！我真是搞不懂你，干嘛要聽這些。”肖仁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搞不懂的事情還多著呢！你就搞得懂攔著我，去救臘月是吧？你那么關心在乎她怎么不跟她去啊？還留在這里尋死呀？

“我干嘛要跟她去？你總是我老婆啊！”肖仁顯得很真誠的樣子。

哼，哄鬼呢！就曉得說好聽的。表姐的聲音稍有軟意，你少給我扯遠了，還是老實說你們的事。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說好不好？我們先回去，得兒還不知道怎么樣呢！”肖仁見躲不過去，只好這樣說。

表姐聽到兒子的名字，心里也是一驚，這可是得兒第一次離開她在外面過夜，好，這可是你說的？男子漢做事敢做敢當，我就放過你一晚上。表姐說完，就又面對著江水，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才深深地悠長地嘆了一口氣，抬腳向堤岸上慢慢走去。

肖仁緊緊地跟在了她的后面。今天這樣的夜晚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夢，可能也是一場噩夢。他情愿永遠不曾有過這樣的夢，或者耽在夢里不再醒來。因為他還沒有理清這突然的變故所帶給自己紊亂的思緒。而最緊迫的是，明天這一關應該怎樣度過？

第二天早上，肖仁發現床上沒有杏兒，他猛地一激靈，光著腳跳到地上就來到堂屋，一眼看到杏兒撲在得兒的身邊，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的？得兒蜷縮著小身子睡在竹涼床上，小小的搖籃已經睡不下他了。

——肖仁悄悄的松了一口氣。他很小心地走進廚房，輕手輕腳地做起了早飯。早飯其實很簡單，就是把昨天晚上剩下的的一點米飯再加上一把米熬成稀粥，再熱一下咸菜就行了。做好了飯，肖仁也顧不上吃，就又輕輕地來到堂屋，一看母子倆還是那樣，一個睡著，一個半邊身子趴在涼床上。他沒敢多看，抬腳就往門外走。

站住！你到哪里去？背后突然響起了杏兒的聲音。肖仁嚇得一哆嗦，一只腳門里，一只腳外，僵住了。

其實，肖仁從臥房一到堂屋，表姐就醒來了，她實際上是在半睡半醒之間。她的腦袋一片翻騰，她的心里有一股屈、一股怨、一股恨，還有一股要爆發的火竄動著，她怎么能睡得著？當肖仁就要跨出大門的時候，她再也不能裝了。她站了起來，喝住了肖仁。

肖仁轉過了身，慢慢地走回了屋里。他是真的恨自己，怎么就沒有早走一步？雖然是一萬個不情愿，但必須得回來，這就是命，也是無法逃脫的現實，不管他是愿意或者不愿意，他都必須要面對。

還發么子呆？說，這么大清早的，又去找她吧？表姐顯得很平靜，肖仁就怕這種平靜。

“不是。是支書叫我們去開會，研究出墻報的事。現在又來了新的精神，要掌握斗爭大方向呢！”肖仁解釋道。

你少拿大帽子唬我。我也不管你大方向小方向，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哼哼，你就么子方向都沒有，就不要出門了，你是曉得我說到做到的。表姐還是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地說著。

聽了杏兒的話，肖仁知道并且相信，今天要是不依她的要求去做，他是絕對出不了這道門坎的。他默默地坐下，頭又勾了下去。

怎么，叫你說這點事就那么難嗎？做都做了，還怕說？不要忘了你昨天晚上是怎么答應我的。表姐見肖仁又是那個死蔫蔫的樣子，就有點不耐煩。

肖仁繼續沉默。其實他的心里也很苦惱，這樣的事情怎么好說出口，即使在夫妻之間也難以啟齒，杏兒要聽這樣的事，心理是不是有問題啊？再者，說了又能怎樣，難道能讓結果不會發生？可是現實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結果就是結果。

你說不說？你想氣死我啊——表姐的修養終是不夠，吼了起來。得兒被驚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表姐急忙跑了過去，抱起得兒，撫慰著他。

表姐輕輕地拍著得兒的后背：寶寶乖，不怕啊！姆媽去搞飯給你吃啊。說著就往廚房走去。又突然轉回頭對肖仁說，我跟你說啊，你不要跑，你要是跑了，就再也見不著我們娘兒倆了！

從廚房出來，表姐一邊喂著得兒吃飯，一邊絮絮地說：兒啊，你爸他不要我們了，你說我們該么子辦？你爸他有了別人，他嫌姆媽不好哩！你說你爸是不是黑了良心，啊？你說你姆媽是不是命苦啊？姆媽真的是命苦呵！表姐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知不覺從面頰上滑落了下來。

兩歲半多的孩子已經稍稍懂得看大人的臉色了。得兒見媽媽哭了，就用一只小手去摸杏兒臉上那一粒一粒亮晶晶的淚水，嘴里叫著：“媽、姆媽——”細嫩的手，細嫩的聲音，表姐的眼淚淚就流得更兇了。

“跟孩子說這些干什么？不要嚇著孩子！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錯了還不行嗎？”看到杏兒那委屈的樣子，肖仁也著實后悔，可現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他又沒有更好的法子去安慰杏兒，只有這樣干巴巴地說著。

聽肖仁這樣說，表姐放下了得兒，站了起來，說道：你錯了？你曉得你錯在哪里嗎？你還要……表姐一句話還沒說完，黃校長就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