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高興有人愁。這段時間，其良就過得不舒心，豈止是不舒心，簡直就是糟糕透了。

來發辦喜事的那天晚上，其良就在杏兒家附近，但他并沒有進她家。其良家也沒有隨禮。其良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家沒有幾人能看得起，他也不想去湊那個熱鬧，怕人家尷尬，自己也進退為難。所以做人還是要先看清楚自己，并且更要低調點好。

其良并不憎恨自己的家庭出身，因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就只有接受。相反，他很感激他的父母，是他們頂著壓力，吃盡了別人無法知曉的苦，讓他讀完了初中，這在那個時候來說，是一仵很不簡單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讀書，讓其良懂得了更多的知識，看到了世界的美好，同樣，生活的磨難，也讓他看到了世界的殘酷。

當杏兒被家里人趕出來的時候，其良也看到了，但他沒有去叫她，因為他知道杏兒此時心情肯定不好，就讓她自己慢慢消化吧！

杏兒坐在河邊的時候，其良也站在枊樹影里。看著杏兒在黙黙地垂淚，他的心很疼，卻又無能為力，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已不能再接近杏兒。

當雄雞唱曉，其良已坐在黃村閘上，那是杏兒曾經坐過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他在這里已經坐了多久，也沒人知道他的內心受到了怎樣的煎熬。他為自己哭，也為杏兒哭，因為，杏兒讓他很擔心。

晨曦初露，霞光鋪滿一天。其良起身回家。因為他怕被人看見，引起猜疑，惹下麻煩。

生活雖然有很多的不如意，但太陽卻是慷慨與公允的。向著東方，抬起頭，其良咧嘴一笑。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那即將降臨人間的碩大火球。

其良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他懂得人是最能適應的動物。他也相信，這種日子不會就這樣永遠過下去，所以，走在村堤上，他在充滿希望中思考著未來。

突然間，光影里，其良看到杏兒正蹲在地上嘔吐著，他趕緊走到杏兒的后面，毫不猶豫地替杏兒拍起了后背。

杏兒抬起了頭，回頭看到是其良，也沒說話，四目相對，他們倆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要說的是什么。

表姐起身往家走，走了兩步，又回身來到站著沒動的其良面前，用手仔細捋順了其良亂蓬蓬的頭發，這才又轉身離去。

一夜的守候，成就了其良一生的癡情！

幸福的日子過得快，不幸的日子卻難捱。時間對于每個人雖然都很公平，但其涵蓋的內容卻不盡一樣。

這段日子對于表姐來說就很難過。自從和肖仁在一起的那個晚上以后，表姐就經常到肖仁那兒去，至于他們做些什么，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或許，那些過來人也會知道一些端倪。

這種經歷，使表姐對生活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是一個神秘卻令人向往的世界，讓人熱血沸騰，也使人纏綿悱惻；有了牽掛，有了企盼，；有著莫名的躁動與不安，也有著獲取與奉獻的愉悅。

表姐在家里受到的白眼、岐視和冷戰，卻在肖仁那里獲得了雙倍的釋放和補償。

然而，隨著日子的推移，表姐明顯感覺到了身體的不適和變化。一開始是吃飯沒滋沒味，接著就是嘔吐。有幾次都被劉氏看見了，劉氏欲言又止的樣子，可還是氣得走開了。

表姐的心里很害怕，卻又無可奈何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什么。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表姐雖然歲數不大，但在生產隊里干活，工間休息時，那些已婚的女人們聚在一起，談的就是那些床第間的笑話、生兒育女的痛苦和勞累。久而久之，那些男人和女人、生孩子和養孩子的事，表姐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因此，對于這次的身體反應，表姐不敢去問任何人，她倒是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表姐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肖仁。

肖仁很吃驚，愣了半天，才問：“是不是真的呀？”

我也不敢肯定，又不能去問別人，不過好像差不多。表姐只能這樣說。

要是真的怎樣辦？這回輪到表姐問了。

肖仁沒有馬上回答，在地上走了幾圈，才說：“還是去查一下吧，要是真的，也不能要啊。”

為么事不能要？表姐急問。

“你想啊，你還這么小，怎么要孩子呀？再者，你家里人也不會同意吧？”

那些我都不管，我只問你：要是真的，你要不要？

“我要？我怎么要？難道要我帶孩子呀？”肖仁很奇怪，一連問了幾句。

結了婚，自然就是我帶了！表姐笑起來。

“結婚？怎么結婚？”肖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人家怎么結我們就怎么結呀！這么簡單的事還要問。表姐點了一下肖仁的鼻子。

“唉，跟你扯不清……”肖仁只能嘆氣。

你不會是不愿跟我結婚吧？我丑話說在前頭，我把自己都給了你，你要是那樣，就是往死路上逼我，我這一生可就是只能指望你一個人了！說著說著，表姐哭了起來。

“哪個說不跟你結婚啦？來，杏兒！”肖仁一把將杏兒攬進懷里，“好了，不哭，不哭啊！你說哪天結就哪天結，好不好？”

表姐破涕為笑：嗯，我就曉得你心疼我，對我好！嘻嘻……

唉，女人的眼淚，男人的柔情！

去了端午已近中秋，日子是過的，也是捱的。表姐的妊娠跡象愈發明顯，稍有經驗的人，一看表姐憔悴的臉色和隆起的肚子，就曉得了是怎么回事。

表姐自己也知道再也掩蓋不下去了，就跑去找肖仁商量。

到了這個時候，肖仁已是無話可說，就跟杏兒定好了干脆就定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結婚。

吃晚飯的時候，表姐到底還是把要結婚的這個決定告訴了家里人。

聽了杏兒的話，沒有一個人搭茬，既沒有吃驚也沒有憤怒，都在自顧自地吃著飯。

表姐心里也料到是這個結果，她扶著一張椅子艱難地跪了下來：大大，姆媽，女兒不孝，你們生養了我一場，今生不能報答了，等來世我好好孝順你們……

杏兒又來到來福身邊：二哥，妹子對不住你！

來福畢竟心軟，扶著杏兒坐下，說：“二哥曉得，你、你、你就好好過日子去吧吧！……”

到了中秋那天，表姐早早起了床，給自己梳妝打扮。完了，把她親手給肖仁做的幾雙布鞋放到一個籃子里。看著住了這么多年的房子，到了真的要離開它的時候，表姐的心里突然就涌滿了依戀與不舍。

提著籃子走出家門，不用回頭，表姐也知道，不會有一個人送她。一股心酸塞住了表姐的喉嚨。就在這時，聽到消息的婦女隊長臘月帶著兩個姐妹趕了過來，嘴里說著恭喜的話，放起了一掛小鞭炮。

令人意外的是，其良也走了過來，看到其良，表姐的委屈一下子就化作了淚水。其良趕緊說：“不哭，不哭，啊！結婚呢，圖個好彩頭。”

一行人就這樣向黃村小學走去。沒有大人的湊趣，也沒有孩子的嬉鬧。

大家到了肖仁的房間，肖仁拿出準備好的菜和酒，請人們坐了下來。

“謝謝大家送杏兒來，我敬你們，來，喝！”肖仁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好，來——，喝！”

這是一場凄涼的婚禮，只有酒，只有菜，還有冷清。不知婚后他們的日子是否幸福、甜蜜、如意？

不管怎么說，結婚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值得慶賀的事，這大概跟年代無關。

送走了臘月、其良他們，杏兒收拾了碗筷，又洗干凈了，這才回到新房。

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幾個小小的中秋月餅，這在當時來說算是難得的奢侈品了，也不知道肖仁是從哪里搞來的。看著肖仁正對著月餅默默發呆，杏兒來到他的身后，輕輕抱住了他，真誠地說：我讓你受委屈了！

肖仁轉過身來，用手撫摩著杏兒長長的秀發，感慨道：“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怎么這樣說？是我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你。我就是高興這樣，我喜歡！杏兒有點語無倫次。

“跟著我讓你受累了！”肖仁緊緊抱住了杏兒，有些動情。

累怕什么？我也不怕吃苦。只要你對我好，我就知足了，我什么都不怨！杏兒伏在肖仁的懷里，很享受。

中秋的月亮，很大，很圓，很亮，高高地懸在中天。那如水的清輝從窗戶漫進來，給這個清冷的新婚之夜，添加了些許溫馨浪漫的氣氛。

第二天，學生和老師都陸陸續續來到了學校。幾個黃村的老師約好了一齊來到肖仁的房間，七嘴八舌地向他們賀喜。杏兒就忙著給他們倒茶，拿凳子。

小喬看杏兒忙成那樣，就笑道：“嫂子，你慢點吧，要是閃了身子，肖老師可要找我們算帳喲！”

杏兒的臉紅了，嗔道：你就拿我開心吧，小心我捶你！呵呵……

大家說笑了一回，小喬轉著圈子看了看新房，認真地說：“這房子太擠了，又要辦公，又要住人，將來生了孩子怎么辦？”

陳老師就說：“是這么個理。哎，對了，你給想想辦法嘛，支書夫人呢！”

小喬作勢要打陳老師，一邊笑著說：“想辦法就想辦法，哪天我跟我們家猴子說說，解決一下房子的事。唉，這里真是住不得哦！”

過了幾天，黃村大隊把緊靠學校的一間空房騰了出來，讓肖仁一家住。

杏兒歡天喜地，趕著去謝了小喬，夫妻兩個忙了好幾天，終于住進了新家。

日子就這樣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