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肖仁回來了，劉氏就想去找他。

本來，劉氏就沒有去找肖仁的打算，可是，現在的事情不一樣了。因為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想蓋也蓋不住了，所以，必須要想法子扳回來。

劉氏想去問個究竟，就算那事是真的，也要讓肖仁說“沒有〞，這樣杏兒就清白了，要不然，她就要肖仁好看。

但是劉氏也有些膽怯，她就把大兒子來發拉上，來發畢竟是在外面混的，見識多，也多少有些面子。

劉氏一行到達學校的時候，正是中午放學時間，趝著亂的時候，他們不為人注意地走進了肖仁的房間。

肖仁正在畫畫。

看到劉氏母子進來，肖仁顯然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很是愕然，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差一點碰翻了顏料瓶。

劉氏看他這樣，一下子寒了心，肖仁這樣慌，是心里有鬼呀！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表姐自己，只有兩個人相信那個傳言是假的了。

一個當然就是肖仁，他是當事人之一嘛，他還不知道自己做沒做那事？

另一個就是其良了。可以這么說，沒有誰比其良更了解杏兒了。其良知道，杏兒人大方，熱情，也好交往，但性子烈，視品潔如生命。她自己就說過，沒結婚前，就是死了，也不能把自己給了不喜歡的男人。其良猜測，八成是杏兒被逼急了，用那種話來騙她媽媽的。

劉氏看肖仁那樣慌慌張張的，氣就來了：“你到底把我杏兒怎樣了？”

肖仁終于鎮定下來，拿了凳子讓他們坐。劉氏起先不肯坐，來發到底見過些世面，拉著媽媽坐下了。

劉氏雖然坐下了，一雙眼睛卻還是瞪著肖仁，等著他回話。

肖仁說：“我知道你們來是為了什么，可是我老實告訴你們，那是沒有的事，我不知道這是哪個造的謠。”

“你真的沒有……”劉氏還是不放心。

“真的是沒有，我何必跟你們說假話。”肖仁很堅決很真誠的樣子。

“那……”劉氏想了想說，“那你就跟我們到支書家去一趟吧，把事情說明了，還我女兒一個清白。”

“都是沒有的事，我去說什么？”肖仁想發火。

“你去不去？”劉氏站了起來，“你不去就證明你有鬼！”

“你還是去吧。”來發也站了起來，“你就看在老人的份上，看在我妹子的份上，去說一下，說了，大家不都沒事了，是不是？”

肖仁無奈地搖搖頭：“那好吧……”

一行三人就往支書家走去

劉氏所說的支書就是黃村大隊的黨支部書記。

黃村的支書叫前進，胡前進。二十多歲，一幅瘦猴樣。巧的是，人們背地里就叫他猴子。

劉氏他們走到支書家的時候，猴子正在吃中午飯。剛一進門，一股濃重的酒味就撲鼻而來。

那個年代，能在家里喝上酒的確實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在中午的時候。

猴子當然不是一般人。他是黃村的支書，是這個村的老一。

有人也許會奇怪，小小年紀怎么就能當上支書呢？這當然有他的道行，所謂有本事不在年齡大小，海水也可斗量嘛。

看到肖仁進來，小喬趕緊站起來招呼：“肖老師來啦，快坐！”說著就去泡茶，對另外兩個人只略略點頭。小喬是猴子支書的老婆，也是黃村小學唯一的女性民辦老師。

猴子沒站起來，但倒是很熱情：“呵，你們來了？好，坐，都坐！”

他們不知道猴子嘴里說的好是什么意思，也沒人敢問。

劉氏剛坐下，就又站起來，走到猴子飯桌邊，怯怯地說：“支書呀，杏兒的事，你可要為我們作主哇！”

猴子沒抬頭，繼續喝他的酒，只說了句：“你老人家還是坐著吧，讓年輕人說嘛。”

來發見不是路，就站了起來，從口袋里摸出一包不帶嘴子的大前門，很仔細地撕開封皮，然后抽出一支，雙手恭恭敬敬遞給猴子。卻不去看肖仁，，自己自然就更不舍得抽了。要知道，這種煙在當時的農村就是很高檔的了，也極少見到。

猴子這才抬起頭，笑了：“啊，來發現在混得是越來越有出息了，都抽上這種煙啦！”

來發紅了臉，只管賠著笑。

等來發用火柴幫他點上煙，猴子這才問：“來發，你來有事吧？”

來發就說：“還不是我妹子的事。我們去找肖老師，他說沒那個事，那我們就來你這里說清楚，也好讓我妹子有個清白，就這事。還請支書作個見證。”

猴子喝了一口酒，抓了抓頭，想了想才說：“唉，你看你們這事鬧的！聽說你們還打算跟前鋒家做親吧？不是我跟他家沾點親就幫著他說話，你看這樣一搞，大家的臉往哪里擱啊？”

猴子說著說著，聲音就嚴厲起來。

小喬就看了猴子一眼。

猴子住了口，喝酒。過了一會才說：“哦，當然，既然你們來了，就是想解決問題，是不是？”他看了一眼肖仁，“那……肖老師，你怎么說？”

肖仁有些生氣：“你怎么問我？根本沒有的事，我說什么？”

“是真沒有？”猴子又盯了一句。

“真沒有，這事能亂說嗎？”肖仁很堅決。

“那好。不過……”猴子看著來發，“我聽說這話可是你妹子親口說出來的，也許她當時說的是氣話，但是光肖老師一個人說也不算哪，這樣，”他用手一指來發，“你去把你妹子找來，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把話收回，不就沒事啦！”猴子很為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得意，“對，就這么辦！”他催來發，“你快去吧。”

支書的話，來發敢不聽？他就去叫杏兒。

在去支書家的路上，來發說了事情的經過，并一再叮囑杏兒要好好說，把話收回就沒事了。

“你都這么大人了，還不懂事，一定照我教你的去說，好不好？”末了來發還是不放心，又問杏兒。

表姐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顧悶著頭走路。

見杏兒來了，猴子表現出了少有的客氣：“杏兒來了？坐！坐！小喬，去泡茶。”

表姐沒有答猴子的話，只是看著肖仁，見肖仁的臉色憔悴，很是心疼：“你才走兩天，怎么就瘦成這樣？”

肖仁沒有說話，他有點生杏兒的氣。猴子只好趕忙打圓場：“哎，杏兒，肖老師說沒那事，你也是說的氣話吧？那你把話說清楚就沒事了。”

表姐這才對著猴子說：“猴子支書，肖老師那樣說，是怕犯錯誤，這樣，我到一邊去私下里問問他，要是他還那樣說，我就收回我的話，你看好不好？”

猴子能說不好？他心里有把握哩！

表姐就推著肖仁到了另一個房間里。

到了里間，表姐關上了房門。見表姐這樣，肖仁無可奈何地嘆口氣，瞪了她一眼。

“你先別這樣急著怪我，聽我說原因。”表姐幽幽地說，“你曉得他們要做么事吧？他們要把我換親！那個男人是個二百五，還是個半大老頭子，你說我能往火坑里跳嗎？我一急，就只有把你抬出來了。”表姐柔柔地笑了，“哪個叫我們有緣呢！”

見肖仁沒說話，表姐又說：“你是知識分子，看著我受苦受難，就不敢幫我一把？那個猴子支書是仗勢欺人呢！”

聽杏兒這樣說，肖仁的豪情和熱血就上來了，居然點了點頭。

“那你是答應了？”表姐驚喜。

“好吧。不過，”肖仁頓了頓，“我們丑話說在前頭，這可是假的，以后是不作數的。”

“你答應了就好！”一絲紅暈出現在表姐的雙頰，“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嘻嘻！”

“可是，”肖仁有些擔心，“他們會相信我們，放過我們嗎？”

“這個我自有主意，你在他們面前不要說話，對我說的話只管點頭只管答應就是了！你不要怕，有我呢！”說著就要出門，又突然回過頭，對著肖仁輕輕說，“晚上在黃村閘等我，我有話說。一定要去啊，不去有得你后悔！”說完也不管肖仁答應不答應，就走進了堂屋。

進了堂屋的表姐對著猴子說“支書，肖老師先前那樣說，是怕打擊報復，現在他想通了，他承認了我們的事！”

已經半醉的猴子急了，他站了起來：“那、那、那前鋒家怎的辦？”

“我曉得怎的辦？”表姐的口氣嚴厲起來，她舉起了手，握拳，并作立正狀，像敬禮一樣，敞著嗓子念道：“偉人教導我們說，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念完了，她用手指著猴子，“你敢不聽偉人的話？”

猴子再不敢犟嘴，只好噴著酒氣叫道：“好，好！你們的事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說完就趔趔趄趄地出了門。

從支書家回來后，劉氏想發火都沒了氣力。她雖然不識字，但劉氏也曉得，憑支書那樣人物都管不了的事，她哪能管得了。只好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那就是不再認杏兒是這個家里的人，斷絕父母關系，斷絕兄弟姊妹關系。

雖然這是一個很痛苦的決定，卻也是一個唯一能發泄憤恨的決定，在此重壓下，或許還能挽回杏兒的心，盡管大家都覺得這個希望已經十分渺茫。

此時的杏兒已經顧不上這些，她想，不認就不認吧，哼，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走到哪兒那還能賴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