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總是要回的，因為家是根，是一個人的窩。

表姐從黃村閘回到家里的時候已近中午，劉氏看著女兒平靜的樣子，懸吊著一半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這時，大頭的媽媽來了。

大頭的媽媽姓氏不詳，人皆稱六姑，估計是兄弟姊妹中行六的緣故吧。

六姑此人可不簡單，照那時農村的話說，是個“腳色”。她不但能察顏觀色，而且能說會道，八面玲瓏。此人還有一樣好處：熱心腸。因此很是招人待見。也不知怎么搞的，五十不到的人，居然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人們也沒覺出什么，仿佛事情原本就該這樣。

具備了這些優質資源，如果做個拉纖說媒的，也算是人盡其才了。何況，能玉成人間好事，更是勝造八級浮屠。

六姑基本上就是個專業媒婆。

看到六姑走進了她家的堂屋，表姐心里很是不舒服。又見六姑好像要跟她打招呼的樣子，表姐立刻黒了臉，扭過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六姑卻不在乎這些，繼續笑嘻嘻地跟劉氏打著招呼。劉氏向表姐的房間努了努嘴，把六姑領到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劉氏的屋子里剛坐下，劉氏就要忙著倒水泡茶，被六姑攔住了：“別忙了，才在家喝了來的。坐著我們說說話。”

劉氏還是給六姑泡了茶，然后才坐了下來。一坐下來就急著問六姑：“那事么樣子了？”

六姑卻沒有回話，她端起茶杯，吹去上面飄浮著的茶葉，慢慢地喝了兩口，這才開腔，未曾說話倒先嘆了口氣：“唉！事情難辦了。”

劉氏就有點慌了，急問：“怎的了？”

“怎的了？人家怕啦！”六姑又喝了一口茶，才接著說下去，“前鋒的姆媽說了，你家杏兒性子太烈，怕以后會出事。”

“那、那怎樣辦啊？”劉氏真有點急了，一張微黃的臉也現出醬紅。

“怎么辦？前鋒的姆媽私底下跟我說了，有一家人家也想找她家換呢。”六姑不緊不慢地說。

“啊？那可怎么好？你就沒替我們家多說說好話？”劉氏一下子站了起來。

六姑又在喝茶，讓劉氏干著急。

看六姑這樣，劉氏只好忍著，不敢再催問。

“好了，急么事，”喝完茶的六姑終于金口再開，“唉，不看在老姐妹份上，我就不管這事了。”六姑在賣著關子。

劉氏趕緊站起來，拿著水瓶給六姑續水，一邊說“我就曉得老姐妹對我好，我記著你的恩呢！”

“么子恩哪，也算是積徳吧。”六姑這才說到正題，“我跟前鋒姆媽說了，性子烈怕什么，結了婚還不都一樣！好說歹說，前鋒姆媽這才答應我再來問問。”

“阿彌陀佛！”劉氏的心放下了，人也坐了下來。

“哎，答應是答應了，可丑話說在前頭，可不能再拖了，過了這村可能就沒這店了，那個小娥是多好的妹子哦。”六姑叮囑道。

“是，是！”劉氏忙不迭地應承著。

“那你現在是不是再去跟杏兒說說？”六姑想趁熱打鐵。

劉氏有些為難，她想了想，央求六姑：“還是你去吧，你會說話你說要好些，啊！”

六姑也不想去，她曉得杏兒恨她，可這事是自己攬的，還得硬著頭皮去，指望不上劉氏。

表姐此時正憂郁呢。她今天對其良說了那些話，雖然自己得到了輕松，卻更內疚。還不知道他怎么樣了？其良是個好人哦，就是老天不長眼，出生在那個家庭，唉！要是沒有肖老師，我……

“吱呀”的推門聲，六姑嘻著臉走了進來。

你還來做么事？想要看死人啊！表姐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六姑叫道。

六姑僵在當地，縱使她憒會見風使舵，也沒了脾氣。

過了半天，見杏兒也不叫她坐，就訕笑著說：“我也是為你們家好呀，何苦呢，你別慪我啊！”

你要是為我們家好，就走遠一些，不要再來了。表姐繼續不依不饒。

“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二哥想想，快三十的人了，也可憐呢”六姑畢竟是六姑，鎮定下來后，漸漸找到了昔日的感覺。

你就別勸了，勸了我也不聽，你就省點勁吧。就算我姆嗎來說也沒用，再逼，我就死給你們看。表姐一下子就把這道門給堵死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六姑試探著問。

表姐一愣：你怎么曉得？

“哈哈，還真是啊！他是哪個？”六姑得意了。

這人是不是瘋了？表姐有點莫名其妙，但她還是說下去：就是不跟你說，氣死你！

“你是哄我的吧？根本就沒有那個人！”六姑經驗豐富。

我哄你做么事？明說了吧，我早就跟他好上了，我都懷了……表姐突然住口，我怎么冒出這么一句話，瘋了嗎？

啊？

啊！

“咣嘡”一聲，房門大開，劉氏撲了進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是哪個？”劉氏像是要來咬死杏兒。

就是真的，他是……肖、老、師！表姐也豁出去了。

聽了杏兒的這句話，劉氏象被施了定身魔法，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停了幾秒，她醒了過來：當務之急，一定不能讓這丑事傳出去。

想到這兒，劉氏急急忙忙地把六姑拉到了門外。也顧不得跟杏兒理論了。

“我求求你，可千萬不要把這事說出去啊，那是要出人命的，唉，我前世造的么子孽喲！”劉氏哭了起來。

“你放心，我六姑你還不曉得啊，鐵定不會傳出去！”六姑拍了胸脯。

劉氏也許是被氣糊涂了，地球人都知道，媒婆就是靠嘴吃飯的，那象這種事還不很快被傳出去？

都說“禍從口出”，通常情況下就是真理。比如表姐這次就是，口無遮攔或者是有心為之的表姐也給自己惹禍了。

自從表姐說出了肖仁，表姐家里人是真正的惶恐了。他們開了個緊急家庭會議，最后作出決定：第一，也是最要緊的，就是近期不能再讓杏兒出去亂跑，再惹是非。第二，不管怎樣也不能讓這個丑事傳出去。第三……

關于第三，他們心里都知道該做什么，那就是趕快把換親的事情定下來，并且越快結婚越好。可是他們都沒說出來，因為他們知道這件事沒有把握，同樣，他們也清楚，這事也不是他們說了就算

表姐被鎖在了自己的房子里。她也知道自己這次闖的禍不小，所以也就不敢再鬧。

關于杏兒的事，在當天晚上到底還是傳了出去。有人說，超過兩個人的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這也是真理。

當然，傳這話的人也許不是有意，或者說不是惡意，但其結果都是一樣的。

肖仁是第三天回到學校的，超過了預定的假期。

肖仁這次回去，是因為他接到了王青的來信。

王青在信中說，自從肖仁的媽媽離世后，他的爸爸也變得越來越孤獨，整天沉默寡言，沒有笑臉，這樣下去可不行。現在她這兩天就要遷走了，王青希望他常回去看看老人。

整篇信件未提一個“情”字，寫得極其婉約、含蓄。

接到信后，肖仁當天下午就回了慶安城。

看著父親衰老的臉，肖仁很心酸，但除了語言和精神上的安慰外，肖仁也實在沒有什么可給予父親的了。肖仁知道，父親的身體漸漸差了。

和父親一起吃了晚飯，肖仁就去找王青。

到了王青家，王青的父母對肖仁都是淡淡的，王青就請肖仁到自己的房間坐。

聞著曾經熟悉的闈房香氣，肖仁有些感傷：“不知誰又會是這個房子的新主人！”

“管他是誰呢，”王青強作歡顏，“反正都得有人住！”

說著，王青就從柜子里拿出一卷紙遞給肖仁，一邊說：“這是你送我的畫，本來想留著做個紀念，只是……只是路途遠，怕丟了，還是你收著吧！”

肖仁卻笑了：“我懂你的意思。還是留著吧，丟了就丟了，也不值什么！”

聽了這話，王青猛地轉過身，走到窗戶邊，半天沒有回過頭來。

臨走的時候，肖仁說：“，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好好照顧自己，沒人再能幫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后我有了條件，就去看你！”

第二天，肖仁拿著畫板來到江邊，開始游泳，那時節江水還很涼，肖仁也沒覺著寒冷。游完泳，他又畫起了江景。

第三天上午，肖仁幫著父親洗涮了被褥衣服，整理了屋子，然后回黃村。

出門時，肖仁強迫自己沒有再回頭去看王青的房子，盡管那里曾經收藏了他許多青春年少時的夢。

回到學校，肖仁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同事們看他的眼神很驚異很曖昧，搞得肖仁以為自己穿錯了女人衣服。到下午放學時，有位老師甚至詭異地對他說：“肖老師，你很來事呀！”

“來事”者，能干也。延伸意義：很能搞。

肖仁只好拉著另一位知青老師，要向他問個究竟。

另一位知青老師告訴了他和杏兒的那個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