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沉默，時間仿佛已經靜止不動，任它滄海變桑田，也沒法攪擾他們互相纏繞的復雜目光。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相視無言，靜默良久。然而這一次，就算沫然傾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讀懂他明明看起來特別平淡無奇的眼神中蘊藏著什么。他在排斥著她。

沫然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已經被抽空，手腳冰涼，不爭氣地微微顫抖著。還是十月的傍晚，風吹進來舒服極了，可她卻覺得冷，冷徹心扉。

她最不想發生的事，終究還是逃不過宿命擺在了她的面前。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這是真理。她當初扔了火種，其實已經做好燃成熊熊烈火的準備了，只是當漫天大火真的近在眼前的時候，她又會覺得后悔和害怕。

人是不是總是這樣，永遠都不想去扛自己所犯下的錯誤？退縮，推卸責任，悔恨，反省，卻從不會考慮承擔……不要，她不要這樣子。如果她不面對，夏瀟之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

“你騙我。”

聽到他的聲音，原本還在亂想的沫然一下子鎮靜了，她慢慢地吐息了兩次，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是，我騙了你。”

“不解釋？”夏瀟之雙手抱胸，大概是嫌站著太累，他坐在床上，視線卻還是停在沫然漂亮的雙眸上，他看著她緩緩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又細又軟，半翹著，還一動一動的，特別誘人。不經意間，他盯著她愣愣地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沒什么好解釋的。”沫然倏然提高了聲音，手指卻已經死死地攪在了一起，“畢竟我沒有搞特殊主義，回國后我見過的每一個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那么……”夏瀟之打斷她的話的同時也站了起來，反剪雙手，繞過床朝她走去，“你為什么，不再騙我一次？”

話一說完，他便停下腳步，不再前進了。他站在離沫然大概一米開外的地方，耐心地等待她接下來的回答。

然而沫然什么話都沒說，她透過那僅僅兩臂長的空氣，卻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輪廓。

“剛才……你為什么不否認？”夏瀟之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漸漸的越來越強烈，轉瞬之間，他的神色已經近乎崩潰，“只要你說‘我不是’，哪怕只是搖個頭，或者干脆緘默不答，就算表情不自然也沒關系，我會信……”

“我會信的！”他強調道，雙手猛地攀住沫然的肩膀，緊了緊力道，看見她皺眉的表情，又觸電般地縮回了手，轉而懊惱地撫了撫額。他一邊后退一邊搖頭，緊接著發出的聲音壓抑到極點，沙啞粗重得令人心疼，“有人來接你了——肖小姐。”

“你不要這個樣子……”沫然心焦地急欲安撫他。

“我沒事。”他迅速拿手捂住眼睛，默數了三秒，然后他放下手，眼神奇跡般地恢復成了往常的無波無瀾，身上那股瘋狂的氣息也盡數褪去，他依舊是那個溫柔謙和對任何事都可以笑而對之的夏瀟之，之前那個短暫的失控瞬間，不過是錯覺一場。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但是我不想做個逃避責任的膽小鬼。錯過一次，本來就很難被原諒了，要是再錯一次，或許就真的罪無可恕了，不是么？”

“不重要了。”夏瀟之擺擺手，牽動起唇角，笑得很是無所謂，“這些東西就放著吧，你大小姐的身份擺在那里，做雜七雜八的事不合適。等會我會遣人把收拾好的行李送去肖宅，你就先跟著森田先生回家去吧。”

他說了一大車話，每個字都像一把細碎的咖啡末，無情地撒在沫然的心頭，不疼，卻是那樣的難受。等她抬起頭去看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門開著，外頭只站著笑容恭敬的森田一，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