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浩剛剛從女兒房間里出來,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地走到妻子身后,看著她仔細地疊著孩子的床單.徐曉芬沒有回頭,依舊繼續著手里的工作.宇文浩幫她把疊好的床單放到一邊,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徐曉芬停了下來,因為丈夫已經很久不替她做事了,她感覺宇文浩心里一定有什么事情.

宇文浩側過頭看了看妻子,徐曉芬的臉色依舊是以往那種平靜詳和,只是眼中的神色變了,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二十七八了,可是眼中依舊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澀,那種認定自己是她一生所愛的表情一覽無余.可是現在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這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神情,每當他看到這種神情,他的心里就會難受,可是他的自尊讓他不能回應這種神情,他害怕自己心軟,他不知道一旦心軟的話會出現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有事兒嗎？”徐曉芬平靜的話語傳了過來.宇文浩一驚,這才定下心神,他想的好好的話,每次面對妻子的時候總是說不出來。他拉過妻子的手,把她放到自己的手里,她的手粗糙了很多,這一段時間以來她付出了勞動太多了,宇文浩想像不出她身體里會有這么多的精力,不斷地被她一點一點地擠出來。妻子的身上沒有香水味兒,她從來不抹香水,身上有的只是她自己淡淡的體香。宇文浩深深地吸了口氣,聞慣了林玉寒身上的香水味兒,今天突然嗅到妻子身上那熟悉的體香,他的鼻子酸酸的,他有一時刻擔心自己會掉下眼淚.他只是憑著一股沖動,抱住了妻子。

徐曉芬沒有掙扎,也沒有去迎合他,她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丈夫抱住自己.宇文浩遠沒有他自己所想的那么強硬與冷酷,他的內心還是有著脆弱的一面。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現在心里難受極了,曉芬,幫幫我。”宇文浩低低地聲音對妻子說著,他真恨自己,本來要說的話不是這些,他本來要說曉芬,我們快點兒離婚吧,可是話到嘴邊卻成了這些。

“……我知道。”徐曉芬輕輕地推開了他。她當然明白他想要什么,她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都很痛苦.她很奇怪自己的改變會這么大,要是放在以前她死也不會說出離婚兩個字的,可是現在,她想恨也恨不起來了,所有的一切她已經看得很淡很淡了。

“現在跟你說這些是不是有些太荒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能對你說出來的話,到了現在反而什么也說不出了。”宇文浩自嘲地笑了笑.

徐曉芬淡淡地笑了笑,既然緣分已經走到了盡頭,還是好聚好散吧。她不想兩個人再互相傷害下去了,她感覺自己太累了,心理上的負擔已經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彼此都已經不能再承受下去了。

“我……真的很愛她。曉芬,我知道提她你心里會不好受,可是你要知道,你身上也有很多我所不能忍受的東西。有時候我想給你買幾套像樣點的衣服,帶你出去參加聚會什么的,可是你的外形確實……當然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我只是……”宇文浩看到徐曉芬把臉轉到了一邊,他很小心地住了口。

“原來我一直都想弄明白,你為什么這樣對我？在我自己看來,我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我一直力求做個本分的妻子,做個稱職的母親,一直都相信自己做到了最好,可是到最后我卻什么都不是。”徐曉芬一聽到丈夫說到這些心里就來氣,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回走著。

“我不想事情到現在這種地步,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做的很好,孝順父母,顧家顧孩子,對我更是沒的說.可是……可是我要的并不是這些,你說我自私也罷,說我無情也罷。我現在和以前已經不同了,以前的我沒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我們可以在一起,感覺還是挺般配的,可是時間在往前走,可是你并沒有走,你還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前進.我們之間是越來越不合拍了。再說了,離婚現在來說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兩個人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離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并不像那些有了錢就養三妻四妾的大老板,拿玩女人不當回事兒.我只是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想和她一起生活。曉芬,你有選擇不離婚的權利,難道我就沒有選擇離婚的權利了嗎？”宇文浩看出徐曉芬有些激動,他現在學乖了,耐著性子解釋著。

“把問題提升到社會問題這一高度就算解決了嗎？宇文浩,你我都不能把這種現在歸結到這方面就可以推卸身身的責任。是的,現在社會上就興這個,誰有錢誰就可以找女人,我也想過了,如果你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林玉寒是不會愛上你的,正因為你有錢了,有地位了,你個人的私欲膨脹到了極點,就會頭腦發昏,做出這樣或那樣出格的事情。可是我呢？你想過我的處境嗎？給我錢,給我房子就可以當我是一個傻瓜,隨便打發打發就可以了嗎？”

“我知道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說心里話一開始我并沒有顧及到你的想法,我當時只想快點兒結束這種痛苦的夫妻生活。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走今天這條路,這不像你的風格,你一直以來都很溫順,很善解人意的。”宇文浩咬著牙,他現在多多少少有些后悔當初太輕率了,天真的以為徐曉芬會流著淚答應自己離婚,可是事情卻出乎自己的意料。

“男人是什么？宇文浩,你能告訴我男人是什么嗎？我一直以為男人是天,沒有了男人天會塌下來。”徐曉芬沉默了一會兒,才放慢了語速,她的聲音低緩而沉重：“從你不愿意在家的那時候起,我就有一種感覺：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可是我沒有說出來,因為我說不出來,害怕那一天會到來.直到你真的對我開口說了出來,我的感覺就是天真的會塌下來嗎？我一直害怕一覺醒來太陽不會升起,黑暗會永遠留在我的生命里。等我真的睜開眼睛,我看到天還是原來的天,地還是原來的地,我周圍的一切什么都沒有改變,它們的步伐還是原來的步伐,不會因為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而停留。我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我算什么？我只不過是地球上的一粒小塵埃,我的喜怒哀樂根本不可能讓別人注意.而我,只能掙扎著站起來,努力讓自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繼續生活,我什么都不可能改變,你真要走我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可是當時我就想,我那么愛你,我們有那么漂亮,那么聽話的一個女兒,你會記得我們曾經擁有過的幸福生活,或許你還會留下來.現在想想,那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你怎么可能回頭,而我們的生活又怎么可能會回到以前？現在的人,已經沒有什么羞恥可言了,明明的道德倫喪的事情,他們卻可以振振有詞地替自己辯護,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有時候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真的成了一個傻瓜。”

“……你不是傻瓜,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裂痕是早就有了的.你說的對,我不能把責任推到社會上,大環境雖然影響到小環境,可是還有很多家庭他們依然象以前那樣生活著。而我們卻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我有錯,你也有錯。現在的社會需要你改變的時候,你根本不想去改變,而我－－－卻不能不改變。我不想指責你,也不想指責我自己,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曉芬,放手吧。”宇文浩誠懇地對妻子說著,他很少這樣承認自己的錯誤,徐曉芬怔怔地看著他,當她聽到丈夫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她內心深處構筑起來的堅強堡壘終于轟然倒塌了.她之所以這樣倔強,這樣任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無非就是要死死地抓住宇文浩,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