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良站在醫院的樓頂上望著天空，天空很藍，也只有秋天才會有這樣藍的天空，天空中飄浮著幾絲淡淡的云，一會兒拉得很長，一會兒又卷成小團兒，張朝良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二八月看巧云，這話一點兒都不假，八月的云彩真的是很美的。

他的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他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他站得離邊上很近，后面的人很小心地靠近他，害怕驚嚇著他。

“我曾經有很多次站到這里來，心想如果從這座十幾層高的大廈上跳下去，一切的痛苦都可以解脫了，我就會像一只飛鳥一樣沖向大地，這或許是一種最好的方式。”

“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徐曉芬輕聲地回答他。

“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我還能說什么。我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因為我只幫助了你一個人，這世界上還有那么多需要別人幫助的人，可是我幫不了。”張朝良的話里有著一絲苦澀，是啊，他很想做點什么，可是時間不再等他了，死神的氣息他已經能夠嗅得到了。

徐曉芬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所經受的一切是那樣的多，多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知道我是怎么得的這病嗎？我是為了救人，因為我不想讓無辜的人受害，為此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醒來時我就成了英雄，一個我從來不曾想過的光榮稱號。可是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張朝良依舊沒有回頭，他只是那樣看著天空，就想這么一直看下去。受傷后因為輸血感染了血液病，讓他生不如死，他恨過怨過，卻從來改變不了厄運的到來。

“我能理解。”徐曉芬全身都在哆嗦，她已經從張朝良的話里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一直壓抑著她的呼吸，讓她喘不過氣來。

張朝良慢慢地轉過頭來，他看到徐曉芬的衣角在秋風中輕輕地抖動著，由于臉色蒼白，一雙黑黑的眼睛顯得格外突出，他慢慢地從邊上走回來，走到徐曉芬的面前。這一段時間，他已經把這個女人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了，可是自己從來就沒告訴她真相。

“你從來不問我為什么來到你的身邊？為什么從來不問。”張朝良伸出手去，輕輕地擦掉她的淚水。

徐曉芬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張朝良伸臂把她摟在自己的懷里，他不愿意讓徐曉芬看到他的眼淚，他只有讓自己的淚水流到她的身后，流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誰。”徐曉芬已經不再發抖了，摟著她的這個男人太虛弱了，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她最痛苦最過不下去的時候出現了，讓她重新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她的內心不僅僅是對他的感激，還有一種更為重要的情感在她的內心激蕩著，她在盡力控制自己不要把它說出來。

“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張朝良沒有想到徐曉芬會猜到這一切，這個女人細膩的情感早已經洞察了一切。

“從你第一次談你妻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而且我也明白，你決不會無緣無故地去認識一個和你不相關的人。那時候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來到我的身邊，為什么要陪著我，陪著我的孩子，要我們快樂地生活下去。你一定知道什么事情，一定知道我在經受著什么樣的心靈打擊，我想，除了你沒有別人會這么做。”徐曉芬輕輕地講述著，張朝良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兩顆心離得那么近，這是第一次它們離得那么近。

“是的，一開始我接近你的目的沒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那時候我在想,還好,有一個和我一樣,可能比我過得還要……可能是為了找一個心理安慰吧.慢慢地我們相識了，我們彼此之間有了了解，我不是一個孩子，我知道要想分清一個好人和一個壞人不是那么簡單，可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你不應該遭受這樣的不公正,我想替我妻子做點兒什么，我是想替……贖罪。”張朝良說完這些，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在徐曉芬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跪倒在地上。

徐曉芬急忙扶住他，她有些后悔不該說出來，她知道張朝良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一切，如果自己永遠都不知道那該有多好。

“堅持一下，朝良，我們下去找醫生，我扶你下去。”徐曉芬此刻已經不慌亂了，面前的張朝良神態很安祥，他依舊看著天上的云彩，緩緩地開了口：“如果你是我妻子，你會陪我走到最后嗎？”

徐曉芬不知如何回答他，因為這是一個假設的問題，“我沒有和你共同走過那些日日月月，我不知道我應該付出多少代價，我不能回答你，朝良，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如果你是的話，你會不會陪我到最后那一天。”張朝良依舊看著云彩，輕聲地問她。

“……是的，我會的，我會陪你走到最后那一刻的。我既然選擇了你，就要陪你走到那一天，既然有了你，我就會把快樂給你，所有的快樂。”徐曉芬沒有哭泣，她也沒有撒慌，她只是真誠地說出了自己想說的東西。她看到張朝良把目光鎖在了她的臉上，徐曉芬靜靜地看著他，在這個時刻，在一個自己已經視為知己的人面前，她已經不需要掩飾內心真實的情感了。

“我知道你會這么做的，我早就知道。”張朝良終于閉上了眼睛。

徐曉芬大聲叫著醫生，醫生和護士趕來的時候張朝良已經昏迷了，徐曉芬看著張朝良被抬回了病房，她知道自己必須做一件事情，這是她最后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