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就是……”西門江月認真道：“皇上。”

流焰抬頭望著他，不語。

西門江月繼續道：“流焰，你很聰明，總該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不想我死了之后留你一個人……”

流焰忽然開始恐懼，這仿佛是她從未有過的情緒。

一個人若要恐懼，總會有他的原因。西門江陵一定也知道當初派人刺殺他的人，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因為當時的狀況，三年前若是殺了西門江陵，不只是粉碎了鎮南王的一個計劃，而且也為自己以后的皇位之爭清除了一個障礙。

僥幸死里逃生的西門江陵現在當上了皇帝，怎不會報復當初不顧兄弟情誼要殺他的人。四王爺西門江川怎么會是真的想寄情山水，是西門江陵覺得對他的皇位沒有威脅才會放過他的吧。相反，在百姓中聲望高的七王爺西門江月和把持兵權的八王西門江景，就會是他下一步要除掉的對象……

流焰不敢再往下想，避開西門江月的目光，輕聲道：“我低估他了……”

霧漸漸散去，霧中老去的梅樹，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到了死亡邊緣。

流焰皺著眉，問道：“那么，我還有事，先走了。”

元月二十七。

遼國海寧公主耶律慕靈到達杭州。

“香水，你說契丹人的發式怪異，是怎么個怪異？”流焰坐在梳妝桌前，身后是為她安假發的香水。

香水撇著嘴道：“難說得很，契丹的男人，只在前額留一些頭發，其余的全都剃光，女人就正好相反……他們也不覺怪異。”

流焰在大腦中迅速構成了一個契丹人的樣子，笑道：“我們覺得人家奇怪，人家說不定還覺得我們奇怪呢。”

“也是。”香水取出一盒的金銀珠寶，道：“主子要全戴上麼？”

“不……不要了，全都戴上，頭會斷掉的……”

“還是戴上吧，香水不讓它斷就是……”

“哇！這種事你也能管么……”

太平宮。

太平宮是太后的住所。

遼國公主現在就在太平宮。

流焰現在就很期待和遼國海寧公主的見面，她想看看聊過的女人究竟是不是香水說的樣子，剃掉了前額的頭發。

正如香水所說，海寧公主確實是剃掉了前額的頭發，但出乎意料的是，剃掉前額頭發的海寧公主，竟然是——武欣。

她站在太后身旁，望著流焰，表情是從未有的淡然……無情。

小欣，你這兩年，難道就是在遼國麼？難怪柳樾說很快就會見到……原來……流焰沒有再想下去，行禮道：“見過太后。”

“焰兒平身。”太后向流焰招了招手：“過來，哀家介紹你們認識……”

流焰思忖，用得著介紹么，我都認識她十幾年了：“莫非是遼國和海寧公主。”

太后笑瞇瞇地道“是啊，七天后慕靈和白玉成婚，就是你九嫂了。慕靈，這就是哀家跟你說的月烈郡主，江焰。”

流焰微微一笑：“你好。”

小欣笑而不語。

太后道：“慕靈剛入中土，言語尚不通暢，你和慕靈是同齡，也合得來，平時多到慕靈宮中走動，通曉了言語免得寂寞。”

她不懂漢語，難道不是……流焰道：“是。”流焰看著她面前的小欣，眉眼長相都還是兩年前的樣子，只是頭發和服飾不一樣，流焰道：“公主見過皇上了么？”

太后道：“成婚前怎么能見面呢？若是皇帝見到了，肯定會喜歡的。”

“那是自然。”流焰又掃了一眼海寧公主，道：“我宮中有上好的龍井，想邀海寧公主一同品鑒，太后可否恩準？”

太后道：“去吧，皇上等會兒就要到哀家這里了……”

秋槐宮。秋槐宮的秋槐還是冬季的樣子。光禿禿的黑色枝干，遠遠望去猶如鬼魅干枯的軀干。

流焰支了香水去做江南的點心，只和海寧兩人在房內。

案上金絲爐縷縷紫檀香飄渺而過，流焰修長白皙的手托著紫砂壺，沏了一杯雨前龍井。湯明色綠，茶香沁人。

“姐……”

流焰手輕顫了一下，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小欣拿起茶盞，道：“柳樾當初安排我在遼國的皇宮做皇上身邊的侍女，一年之后，遼國提出要嫁到歙一個公主，契丹是近親結婚，大部分公主都嫁人了，有些也不愿意嫁到中原，柳樾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人推薦立皇上身邊的侍女為公主，反正中原人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對遼國如何。我自愿來，就被封為海寧公主嫁過來了。”說完她舒了口氣，將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兩年的經歷，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流焰道：“那么，柳樾的目的，你多少也知道了吧。我這個棋子差不多壞掉了，下一步他是要利用你了。”

小欣冷冷笑道：“只是他不知道，我喜歡的就是皇上，怎么會殺他。”

流焰也笑了笑：“那么既然我們不殺皇上，就除掉柳樾，如何？”

二月十二。陽光晴好。

二月十二，花朝節。百花的生日。也是西門江陵的生日。也是大歙的皇帝與遼國海寧公主的婚期。

原本是二月初四，但那天并不是吉日。所以將皇帝的生日和婚期定為同一天。是為雙喜。

皇室婚宴，百官朝賀，場面壯觀。

“小焰子！”

流焰轉過身，看到了遠處的西門江景，身邊是一個溫婉的女子，是他的王妃。

西門江景跑過來，在流焰肩膀上拍了一下：“好久不見，還好么？”

流焰也回了一下：“好得很！這是你的王妃啊？”

西門江景攬過王妃的肩膀：“怎么樣，好看吧？！”

流焰行了個禮：“見過八嫂。”

八嫂也怯怯的回了個禮。八嫂是禮部尚書梁宇的女兒。名喚梁碧落。知書達理是出了名的。

流焰看了看西門江景腰間的唐刀：“八哥，怎么還配著刀啊？”

“我新做的。實用得很，待會兒拿來切肉！”西門江景抽出鋒利的刀鋒，在空中抖了幾個閃亮的刀花。

唐刀和日本武士刀很像。因為武士刀就是由唐刀改進的。

“皇上駕到……”

皇上和小欣的婚禮并沒有在這里舉行，而是舉行了婚禮之后才來的婚宴。

小欣額前剃掉的頭發已被假發遮蓋，現在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動人。

流焰坐在西門江景的旁邊。西門江景湊到流焰耳邊道：“皇上九弟的怎么好像跟你長得有點像啊？”

流焰做出一副仔細看的樣子：“哪里像了？”

“眼睛，鼻子……個子……”

流焰白了他一眼：“就你八卦……難怪是老八！”

“什么叫就我八卦？”

流焰道：“把你那把刀送我就告訴你。”

西門江景湊得更近：“你……做夢！”

西門江景坐正，特意把唐刀拿到流焰眼前晃了晃，表情仿佛在說：想要吧，就不給你！

流焰笑著搖搖頭。

因為有一些契丹人，所以婚宴有烤全羊之類的外國風情小吃。

西門江景道：“以前我跟著父皇到北方打仗的時候，就吃過這東西，那時餓得昏，覺得真是天下第一美味，如今好久都沒吃到了……”

他淡淡地說著，抽出唐刀砍向那只羊，力度并不是很大，剛好砍下塊肉來，舉到流焰面前：“接著……我們以前就是這么吃的！”

流焰接過來啃了一口，剛做的刀，還沒沾過血腥。

他又切了一塊，給了梁碧落。皇上帶著小欣踱了過來，西門江景刀尖上挑著一塊羊肉，遞到皇上面前：“九弟……”

流焰意識到不對勁，慌忙扯了扯西門江景的衣服。

皇上的表情依舊笑瞇瞇的……數十名禁衛軍不知從哪里出了來，拿刀架著西門江景的脖子。

西門江景臉色一沉，把手中的唐刀連同羊肉一齊扎在了桌子上：“不知皇上……這是什么意思？”

禁衛軍統領道：“你佩刀進宮已是有罪，不稱皇上而稱其九弟，都是大不敬之罪，而且拿刀指著皇上，意圖謀反。”

流焰站起身辯解道：“皇上，永安王帶刀你是知道的……”

“慢。”西門江景制止了流焰的話，望著皇帝：“他既要治我的罪，多說也無益。麻煩你先代我照顧王妃……”

梁碧落也站了起，眼中含著淚水。

“我不答應。”流焰道：“你的老婆你自己照顧。”

流焰瞪了一眼微笑的西門江陵：“皇上，臣身體不適，先行離去！”

說罷，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身后是西門江陵擲地有聲的聲音：“壓下去！待朕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