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永安王了，下一個是誰？

西門江月麼？

流焰回過頭，一眼就看到了他。霧一般的眼神，不知是擔心，還是疑惑。

如果永安王就是當年策劃行刺西門江陵的人，那么是不是意味著，西門江月就是安全的……還是說……更加危險。

翌朝。

陽光晴好的午后。

流焰沏了一壺雨前龍井，坐在萌芽的槐樹下，遙望天空的寂寞。

“讓你打聽的事，做得如何？”

“回主子，香水聽御前伺候的人說……”香水停頓了片刻，道：“昨兒晚上，禁衛軍搜查了八王爺的府邸，找出八爺勾結北邊黨項族意圖謀反的證據，還在八爺城南的別院找到扎的小兒，上面寫著皇上的生辰八字。皇上單獨審問了八爺，沒人知道說了什么……今早，八爺就被秘密處死了……”

流焰閉上了眼睛，漠然道：“八王妃呢？”

“皇上下旨滿門抄斬，八王妃……自縊而死，死前親手掐死了一歲的小王爺……其余的側妃，也都被斬首……”

可以想象那個表面柔弱的永安王妃死前是一種怎樣的心境，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死在仇人手里，寧愿生生的把他掐死。

流焰眼角滲出一滴淚水：“沒想到會這么嚴重的……對不起……當時沒答應護你家小的周全……”可若是當時答應了，會不會自己也……流焰沒有想下去，她相信西門江陵對她是真心的……

桃花開了。

二月是一個很奇妙的季節，前半個月或許它還是像冬天一樣寒冷，后半個月就春暖花開了。

二月廿三，桃花很好的開在宮中。

宮里但凡到什么花開的時候，都會在每個角落擺上時令的花卉，出于安全考慮，皇宮之中很少有高大的樹木，所以花卉就成了宮殿中隨時會出現的賞心悅目的植物。

秋槐宮里已經被香水擺滿了桃花。白色單瓣的碧桃，三輪花瓣的千瓣桃紅，深紅色的絳桃……

桃花對女人來講是很好的花。除了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詩句，《千金藥方》也記載：“桃花三株，空腹飲用，細腰身”。桃花除了可以看到，也可以吃到，桃花粥，桃花茶，桃花酥，桃花酒，桃花餅……

中國人吃的東西，天上地下無所不及，所以有人說，中國有三把刀為世界所不及，其中就有廚刀！

“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流焰纖長的手指輕輕托起一小盞桃花酒，慵懶地望著面前的香水。

香水道：“回主子的話，已經辦妥了。”香水從袖中取出一個信箋交給流焰。

是柳樾的字。信箋上雋秀的字跡，簡單地書著兩個字：靜候。

流焰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將信箋揉成一團，修得整齊的指甲深深地嵌了進去：“他有什么話讓你帶給我么？”

香水低下頭：“沒有。”

流焰揚起手，將揉爛的信箋丟進了方才拿起的酒盞之中，準確無誤。

酒很快淹沒了米白色的信箋，墨跡散開……

“沒理由的……他沒理由不來的？”流焰眉頭微蹙，思忖了許久：“香水，準備一下，我們去靈貴妃的毓秀宮……”

“不必了。”小欣從門外走來，“不必去了。”

香水行禮道：“參見靈貴妃。”

小欣道：“你先出去吧，本宮跟你家主子有些話說。”

香水慢慢走出去，小心地回望了流焰，輕咬了下唇，關上了殿門。

小欣慌忙問道：“怎樣？”

流焰眼角瞟著浸了酒的信箋：“靜候，只寫了這兩個字。”

“你給他的信是怎么寫的？”

流焰道：“小欣欲離去，速來我處。”

“那他沒有理由不來啊，我要是走了他的計劃就泡湯了。”

流焰摸著鼻子道：“我也是真么想的。他可能想你不可能會退出，或是他猜到我們想對付他。”

“不可能！”小欣道：“他就算再聰明也不會猜到，我們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就算想退出也不可能。”

柳樾若是說出當今的月烈郡主和靈貴妃都是假貨，后果可想而知。

流焰瞇著眼睛道：“除非……是當時我們在說殺掉柳樾的時候，有人聽到……”

門外忽然響起了瓷器打碎的聲音，清脆刺耳。

“誰在外面？！”小欣喊道。

小欣打開殿門，香水跪在地上，身旁是摔碎的碗碟和灑落的茶水，小欣揚起手重重的打了香水一個耳光：“狗奴才！居然在門外偷聽，你有幾條命！”

“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娘娘饒命啊……”

“你都聽到了什么？”流焰幽幽道。

香水淌著淚道：“奴婢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聽見……”

流焰道：“把這里收拾干凈，再去沏兩杯桃花茶……”

“謝主子不殺之恩！奴婢這就去！”香水收了碎掉的茶碗，一路小跑著離去……

“她一定會到了。”小欣道：“你就這么放過她？”

流焰笑道：“當然不會就這么放過她。仔細想想上次除了她還真不會有別人偷聽，香水八成是柳樾的人，她告訴柳樾我們要殺他，柳樾才沒有應我的約。”

“如果她不是呢？”

流焰的笑變得陰狠：“那就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太后執意要立我為公主，嫁往遼國，那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

“你要做什么？”小欣抓著流焰的手：“我可就你這一個姐姐，你不會是想去死吧？”

流焰笑而不語，柳樾，你既然怕死不愿意來，那我就逼你出來！

暮云合璧，落日溶金。

黃昏的天空像是太陽被后羿的箭射中后流的血一樣，紅的凄美。像血，也像……火。

火焰般的天光透過窗子籠罩在流焰的身上，白色的紗衣反射著粉色的光暈，流焰翻閱著桌上的古籍：“香水，你跟我這么久，覺得我對你可好？”

香水道：“主子對香水很好。”

“很好……是有多好呢？”

“主子從沒有打罵過奴婢，對奴婢也和氣，是奴婢遇到的最好的主子……”

“你今年多大？”

“虛歲二十。”

“雙親可還健在？”

“還有個母親，爹爹在香水進宮前就去世了。”

“母親與你可有書信往來？”

“有，一個月前還來了書信，說家里一切都好。”

流焰放下手中的書，親手倒了杯茶水，遞給香水：“真是辛苦你了……”

香水受寵若驚的接過茶水：“謝主子。”

流焰繼續道：“聽說你家境貧寒，父親去世的時候沒有錢買棺材，是你做了宮女才有的錢對吧。”

香水將茶水一飲而盡：“是。”

“恐怕不是吧！”流焰道：“好像是一個男人給你出的錢……”

香水瞪著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說不出話了么？”流焰拿過她手中的茶盞：“那個男人……就是柳樾！”

香水跪了下來，拉著流焰的裙擺：“主子！柳公子是好人，你不要殺他！香水愿意替他死……”

流焰白皙的手拖住香水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眼睛：“你對他還真是死心塌地……既然你愿意死，我也不想強求你活著，方才你喝的茶水中，被我下了毒，放心好了，你死了之后，你的柳公子一定很快就回去陪你的……”

香水眼中的哀求蕩然無存，兇狠的喊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會有報應的！”

流焰重重的給了她一耳光：“死到臨頭還不清醒點！我要是相信報應，就不會給你下毒了……原本還想等你死后給你母親一筆銀子，現在看來……”

香水的眼睛瞪得越發大，雙手掐著脖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滾，但喉嚨中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像是被人割斷了咽喉。終于一口烏黑的血嘔了出來，再也不動了……

流焰看著已經死了的香水，忽然渾身發軟癱坐在地上，冷汗不停的出著……香水的眼睛沒有閉上，還是直勾勾的等著她……

流焰的冷汗越發多，仿佛已經汗流浹背了，流焰的手抖著拔下頭上的簪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向香水的眼睛：“瞪！我讓你瞪……死了還還敢瞪我！”

流焰又坐回地上，天空暗了下來，昏暗的天光下，香水滿是血污的臉更加詭異……

她已經不怎么怕了，將香水的尸體拖到床上，換上了侍衛的服裝。又將準備好的酒灑滿整個大殿。

“永別了！香水！”

燃燒的蠟燭被拋出，穩穩的落在香水躺著的床上，輕薄的紗幔被點燃，很快蔓延至整個宮殿……沖天的火光仿佛照亮了這個沉悶的皇宮，火焰中的灰燼猶如鬼魅般飛舞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