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誰憐朱砂淚

——我是你眉梢的胭脂紅，染成半邊的傾國容顏，你是我指間的半生淚，落成心頭不能實現的那一個永久。

無燈的佛臺，莊嚴的法相，深處，飄著一襲長長的藏青袍。袍子上印著許多細碎的紫胭殘片，就像凌舞殿上飛揚的蝴蝶尸體一樣，遙遠，卻又那么真實。

一聲嘆息，背對著往生門的方向，在這個寂寞的夜里響起。隔著夜，卻依然能感受到那深深的無奈。

“作為往生的守護者，你，也會嘆息么？”深黑的某處，傳來一陣笑聲。冰涼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的味道。

“你…終于來了…”屋內閃起幽藍的弱光，照亮了往生門前那一襲藏青袍子，也照亮了袍子下那一張清秀的孩子臉。純凈如玉的一個人，他便是往生門的守護者，木雙。

“你知我要來？”黑風過處，一個男人已站在了木雙身后。凌厲的眼神，極邪的笑，隔著一身黑衣。

木雙舉起左手，輕輕撫在往生門上，安靜的動作，似乎，身后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過，有件事一定出乎你的意料。這個人，你可識得？”黑衣人剛拍完手，一個周身紅裝的女子已站在了他的身旁。清麗的眼神，似那極脆的琉璃，一碰便會碎去。她便是凌舞，那個擁有琉璃心的人。不是她還會是誰呢，除了她，誰還有那樣破碎的藍眼睛？

木雙驚愕，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沉默，糾葛。

“你，不是一直在尋那個擁有琉璃心的人，不是一直在尋那個預言中的人嗎，如今她就在你的面前。怎么？你無話要說嗎？”黑衣人卷起額上的黑發，得意地笑著。

木雙轉過身，安靜地看著黑衣人，坦然道：“可，那有怎樣，你找到了又能怎樣呢？縱然琉璃墻已毀，縱然逆流沙的力量將無比強大，你以為宿命真的是你所能改變得了的？”木雙只是看著凌舞，深深地注視著，原來，這么多年，一切從來就沒變過。那雙藍眼睛依然破碎得讓人心疼，依然看不到任何的悲傷。

“誰說的？那么，木雙，你就好好看著吧…”黑衣人轉過身，哀傷地望著一旁的凌舞，沉默著，就那樣一直沉默著的凌。

“靈力如祭師般強大，都難以改變的宿命，你當真以為你能改變么？”

“祭師？一個自以為是的家伙，還談什么改變宿命，琉璃墻已毀，他怎么還能安于高枕，這就是做祭師的責任？”黑衣人極為不屑…

“不許這樣說我的笙哥哥！你把我的笙哥哥怎么樣了，不是說好的，不準做對笙哥哥不利的事情么？”凌舞沖到黑衣人面前，拼命地搖晃著他的肩膀。

“我怎么能把你的祭師哥哥怎么樣？這你就要問他了。”黑衣人捻起一簇黑球，無聲地擲向木雙的方向。

紫黑靈力，沒想到多年不見，他的靈力已到這樣的境界了，木雙微微閉上眼。藏青袍子緩緩升起，在木雙身上繞出了許多暗紋。當黑衣人的紫黑光球接觸那些暗紋的時候，瞬間化成了許多光的碎片，在屋子里四處飛散。

黑衣人連連退了數步，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一個守護往生的門奴，怎么會有這樣高深莫測的靈力？無相的境界，那可是超越了神的存在。墨宮的史冊上，還沒有誰能超越神而存在的？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么那樣熟悉，黑衣人努力搜尋著回憶，依然什么都記不起。

此時，木雙收起雙手，輕輕撫上冰涼的往生門：“如今，祭師和一個叫做心弋的小姑娘，已化作了一座深藍的冰山，守候在往生的最深處。只有…只有琉璃珠的力量，才能融化他們身上的堅冰，才能喚醒他們的沉睡。”

“琉璃珠…”凌舞無力地蹲下身子，口中不住地呢喃著：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祭師哥哥可是修為已臻神境的人，怎么會被困在往生里。不…不…是我害了祭師哥哥，要不是我毀掉了琉璃墻，要不是我阻止逆流沙的逆流！離開的人該是我啊。祭師哥哥，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我活下去的代價是祭師哥哥的離去，那么我還有什么理由活下去，還有什么資格活下去呢。淚水滑過臉頰，在她紅色的衣帶上印出了一道道憂傷的紋路。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淚再多又有什么用？

凌舞站起身，托著沉重的步子，站在往生門前。凜凜的風一陣一陣環繞在她的身上。紅色的衣裳也隨風揚起，在她身上結成了鳳凰的形狀。好久好久，終于可以自由地飛翔，終于可以永遠陪在祭師哥哥身邊了。宿命的千錘百煉，到最后，也只剩下了眼角的一滴朱砂淚。當那滴朱砂淚飄到往生門上的時候，她所有的衣帶化成了一柄紅色的利劍，迅疾地穿過她的手腕。血便順著她的手心四散開來，在她的身上開出一朵朵美麗的紫胭花。許久，那些花瓣開始裂成碎片，瞬間又融成了一只美麗的血鳳凰，然后一起飛向往生門。

血鳳凰穿過往生門的那一刻，凌舞倒了下去，那一刻，她累了。世人說，擁有琉璃心的人，眼中是看不到悲傷的。不是他們不懂如何悲傷，只是因為他們的心一生下來就被凍成了琉璃，

血鳳凰在結滿冰山的往生里寂寞地穿行，所到之處，那些凌厲的冰層融化成一朵朵美麗的雪蓮花，隨風而起，隨風而落，然后自由地飄蕩在往生的每一片土地上。

終于，它飛到了祭師的身邊，輕易地化開他們身上的堅冰。血鳳凰盤旋在祭師的頭頂，然后留下了一滴猩紅的淚，打在了念歌的手腕上。

破衣而舞，泣斷鳳凰血。相思笑，夢一場，回看三千寒淚藏。原來…原來到了最后，他擁著的還是別的女孩。原來，從前那么愛自己的祭師哥哥，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祭師哥哥，你從前不是說過，今生只對凌兒一個人笑嗎，你可是我最親最親的哥哥，為什么要騙我！

祭師醒了，或許他也聽到凌舞的呼喚了，或許…

“念歌，你怎么樣了…你醒醒啊…”祭師醒來，忙抱緊身邊的念歌，不由分說地往前奔跑，似乎沒有注意到空中盤旋的血鳳凰。

凌舞盤旋在往生的天空里，心開始碎起了裂痕，原來，在他的眼里，早就只有那個人了！原來，無論怎樣努力，祭師哥哥總會離開的。從前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現在凌的眼里。

“笙哥哥，凌兒長大了誰也不嫁，就一直纏著笙哥哥…”

“纏著我也沒用…哪有女孩子長大不嫁人，一直呆在哥哥身邊的呢。”原來，從那時候起，祭師哥哥就討厭我了，原來，一切早就注定好了。

血鳳凰開始起了裂痕，逐漸碎成一只只美麗的蝴蝶。火紅的蝴蝶，撲閃著粉紅的翅膀，一直的、一直地飛向遠方。

祭師回過頭，看到了那些飛揚的火蝴蝶。火紅的流影，像鳳凰泣的血，一片一片悲哀不止。站在被它溫暖的土地上，祭師的心不由自主疼了起來。凜冽的寒風從他頭上呼嘯而過，寂寞的味道停在發間，停在他飛揚的藍衣上。那一刻，祭師突然覺著好寂寞，就像無助的孩子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苦處只能藏在心里。在那寒風吹起的遠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呼喊著他。那聲音太遠太遠，遠得都聽不清是誰的聲音。忽然祭師想到了凌，可怎么會是凌呢？

“笙哥哥，凌兒長大了誰也不嫁，就一直纏著笙哥哥…”

“凌兒要是有一雙翅膀那該多好，那樣凌兒就可以帶笙哥哥去很遠的地方，永遠不再回來…”

凌…

在那溫暖的土地上，終于開滿了美麗的蝴蝶玉。當春風再一次拂滿大地的時候，它們將會化作一縷風塵，永遠沉睡在寂寞的最深處。而，終有一天它們會再開放。

祭師抱緊念歌，迎著那美麗的蝴蝶玉，走向了往生的盡頭。身為墨宮的大祭師，這世間最冷漠的存在，他有自己的使命的，怎么能留戀這些，又怎么能辜負嵐呢？

正是：佛殿凈去凡俗怨，青燈紅燭誰先看。

世間一遭為你盼，身作蒲臺亦心甘。

揮劍斬斷宿命牽，隔成一個天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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