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撿起手機的時候，蘇曉桀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林可晗打來的。她迅速撥了回去。

電話那端，是林可晗歇斯底里的哭聲，讓蘇曉桀感到眼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

“剛才曉明一直在吐，吐完之后就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做了檢查之后，發現他得了惡性腦腫瘤，手術費和治療費將近十萬……醫生還說，手術成功幾率不大……”

蘇曉桀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遮住了她的視線。那種感覺像是已經游離于世界之外，什么都聽不到看不到……

看到李曉明躺在病床上毫無血色的樣子，蘇曉桀的心猛地抽搐著。他雙眼緊緊地閉著，嘴唇白得發紫，一只手無力地垂在床邊。

病房的門輕輕地開了，林可晗走了進來，她雙眼哭得幾乎睜不開了。看到她被折磨得如此脆弱的樣子，蘇曉桀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樣疼。

*

轉天早晨，李曉明的父親趕過來了。他頭發花白，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李曉明，他老淚縱橫。

下午，顧一平給蘇曉桀打電話過來，說他晚上有事，拜托她去給江月潯送一下飯。

后來，室友們都趕過來陪林可晗。把李曉明的父親安頓好之后，蘇曉桀就去醫院給江月潯送飯。

江月潯吃完飯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蘇曉桀一個人在走廊里漫無目的地徘徊著。

后來，走到走廊盡頭那個空無一人的角落，她靠著墻壁，把頭埋進膝蓋，很安靜地坐著。不知不覺中，感覺臉上已經濕了一大片。那種潮濕的感覺，她有點反胃。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在跟她說話，“你真的是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干嘛要一直裝得那么堅強，不累么。”

蘇曉桀緩緩地抬起頭，她很害怕紅腫的雙眼會嚇到別人。

尹皓哲坐在她旁邊，只是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了。

“你這樣我居然有點心疼了。”他用餐巾紙幫我擦了擦臉，撥弄了一下我有些凌亂的劉海，“你知道，以前的我，從來不會真正地心疼別人。”

尹皓哲忽然輕輕地把蘇曉桀摟在懷里，讓她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他明明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她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放開我，好么。”蘇曉桀瞪著他，語氣很冰冷。

尹皓哲遲疑了片刻，放開了她，一臉無奈地看著她說，“你知道么，我特別想殺了你，又想保護你。”

“那你還是殺了我吧。”蘇曉桀毫不猶豫地回答。

其實，她真的已經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你就那么恨我么？”尹皓哲盯著蘇曉桀的眼睛，尖銳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漠然，似乎要將她吞噬。

“我不恨你。”蘇曉桀如實地回答。

尹皓哲俊秀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霾，“我討厭對我說謊的人。你怎么會沒有恨我的理由呢？”

蘇曉桀低下了頭，干脆不去看他，“有恨你的理由就要去恨你么？”

“也是。”尹皓哲停頓了幾秒，繼續問道，“當時趴在走廊窗臺上挨打，一定很疼吧？”

聽到這句話，蘇曉桀怔住了，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那個她拼命想要忘掉的屈辱的中午，還是被別人看到了，甚至印刻在了記憶中。但奇怪的是，初中時他們基本沒有任何交集。

“你真的太會偽裝了。”

蘇曉桀沉默不語。偽裝或許是生活所迫，很多時候，就算是偽裝得很堅強，也還是無濟于事。

*

后來，尹皓哲走了，蘇曉桀回到了江月潯的病房。江月潯已經睡了，顧一平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遠遠地看著她。

蘇曉桀沙啞的聲音中透著毫無掩飾的疲憊，“顧一平，你來了？”

“嗯，我來了有一會兒了。”顧一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蘇曉桀感覺有點不舒服，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顧一平起身去給玻璃花瓶里的玉蘭花澆水。在暖色調的燈光照射下，他穿著白色襯衫的身影顯得更加寧靜而溫柔。

“月潯說她最喜歡玉蘭花了，現在我知道為什么了。”隨即是他輕輕的嘆息聲。

蘇曉桀走到窗前，看著顧一平干凈得一塵不染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還恨尹皓哲么？”

顧一平看著蘇曉桀，沒有開口，幾十秒鐘的沉默竟顯得如此漫長。

蘇曉桀看似漫不經心地說，“算了，你就當我沒有問過吧。”說罷，轉身離開了窗臺。

“就算恨他，也不能讓她幸福，何必呢。”顧一平的聲音中夾雜著深沉的無奈，“只要她能幸福就好，其他事情真的沒那么重要。”

“只有你能給她真正的幸福。”

“你不知道，我每次來給她送飯，都是讓護士幫我送進來的。我也只有在她睡熟時，才敢過來看她。”顧一平走過來幫江月潯蓋好被子，臉上掠過一絲酸澀的苦笑，“她睡覺的時候總喜歡踢被子，很容易著涼的……”

顧一平后面說了什么蘇曉桀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當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只有在她睡熟時，才敢過來看她”，這句話在蘇曉桀腦子里不停地縈繞著。

顧一平和江月潯，本質上是一樣的。

他們是同類人。在愛情面前，同樣沒有足夠的勇氣，在對彼此所謂的“傷害”面前，總是選擇落荒而逃。

后來，蘇曉桀和顧一平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空曠無人的寂靜走廊里，顧一平告訴蘇曉桀，江月潯之前就和他提過尹皓哲的事情。

她說，尹皓哲是她的初戀。后來因為他對她的不信任，他們分手了。尹皓哲去了B大之后，就墮落得越來越徹底，整天吊兒郎當的，靠打游戲和泡網吧來消磨時光。他換了很多女朋友，但那些女生在乎的只是他的外表。那時，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生活的動力，開始和一些大街上的小混混摻合在一起，和他們喝酒打架……

“再后來，尹皓哲忽然纏上了月潯，給月潯打了好幾個電話，讓月潯去找他。之后就是我們都知道的事了。”

顧一平朝著走廊的盡頭看去，遠遠望去，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漆黑。

“為什么突然和我說這些？”蘇曉桀問道。

“其實，我真的不想原諒他對月潯和你的傷害。”顧一平漆黑的瞳孔中散發著一縷幽暗而又深邃的光芒，他的眼底掠過一絲孤單和落寞，“就算我原諒了他，也絕對不可能忘記他對月潯的傷害。我希望月潯和一個能夠帶給她幸福的男生在一起，而我，也是傷害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