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成王禮遇晉重耳 秦穆公兵定新國君
- 春秋第一國
- davicheng
- 5406字
- 2012-04-23 10:29:14
且說重耳一行,望宋國行來,將到宋都睢陽(今河南SQ市),狐偃先入城見宋司馬公孫固,公孫固稟報宋襄公說:“晉國公子重耳賢明向善,把趙衰當作老師,把狐偃和胥臣當作父兄,這三個人和其他跟從者都是晉國豪杰,卻都甘心為重耳所驅使,該君臣必定能成大事,我們應當好好招待。”那宋襄公剛敗給楚國,正想著招賢復仇,平素里也聽說重耳有賢名,聽了公孫固的稟報,不勝之喜,怎奈與楚國作戰的腿傷未愈,難以面見,就命公孫固出郊相迎,安頓于館驛,款待以國君才能享用的七牢。公孫固悄悄向狐偃打聽齊桓公招待他們的情況,狐偃詳細講了在齊國的事,公孫固回復襄公,襄公命同樣以車馬二十乘相贈,重耳等再拜接受。在宋國住了幾天,天天好吃好喝招待,狐偃見宋襄公的腿傷一時難以痊愈,私下和公孫固商議幫助歸國之事,公孫固說:“如果公子害怕旅途勞苦,敝國雖小,盡可歇腳,至于歸國大事,敝國新遭敗績,恐怕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不如去別的大國,方不誤公子大事。”狐偃說:“先生所言極是。”歸報公子,重耳說:“司馬說的是實話,不是在搪塞我們。”于是決意起程,宋襄公知道挽留無益,就贈送了很多金帛資糧衣履等物,眾人都很歡喜。
重耳等將到鄭國都城滎陽,鄭文公對群臣說:“重耳叛父外逃,是個不肖之人,不如不見。”上卿叔詹諫道:“晉鄭是兄弟之國,我們的先君武公曾經和晉文侯戮力同心,共扶周室,輔佐平王東遷,盟誓要世代扶持。重耳,父母同姓所生而身體健康,乃是天佑之人,我們怎么能夠違背先君的遺命而慢待他呢?”鄭文公說:“重耳今年已屆六旬,有什么能為,值得我們禮遇他呢?”叔詹說:“種黍得黍,種稷得稷,君上如果不想禮遇他,那就不如殺了他,又何必今天種怨將來得怨呢?”鄭文公笑道:“大夫的話,說得太懸乎了吧,我不禮遇他,他有什么好怨的?即使有怨,豈能報復于我?”于是傳令門官,閉門不納。重耳見鄭國不納,心下很不高興,且喜資糧無缺,就驅車而過,徑奔楚國而來。
來到郢都,楚成王隆重款待,用在位國君的禮儀來接待他,設九獻,列鼎近百,重耳謙讓不敢當,此時趙衰侍宴,對重耳說:“公子在外流-亡十余年,所過各國,待我厚薄有別,現在楚王以國君的禮儀待我,這是老天在導引公子入晉為君,公子不要推辭。”重耳這才就座,整個宴席,賓主相談甚歡,禮儀恭敬、周全。酒喝到酣處,成王笑著對重耳說:“公子如果有一天回到晉國,準備怎么報答不榖(不善,諸侯的謙稱,意同寡人)?”重耳回答說:“子女玉帛,上國不缺,羽旄齒革,這些都產自上國,重耳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報答君王。”楚王又笑著說:“話雖這么說,但我還是想知道公子怎么報答不榖。”重耳只得說道:“如果借君王之靈,重耳能夠回到晉國,將努力維護兩國的友好關系,萬一不幸晉楚兵戎相見,我要退避君王三舍(軍行三十里為一舍)。如果貴軍仍不肯放過晉軍,才敢與貴軍周-旋。”
當天宴畢,楚大夫成得臣(字子玉)憤怒地對成王說道:“大王如此接待重耳,而他卻出言不遜,將來肯定會為患楚國,不如殺了他。”成王說:“重耳志向遠大而態度謙遜,身處困境而不事諂媚,他說的是實話呀,不這么說又能怎么說。”成得臣又說道:“即使不殺重耳,也要扣留下狐偃、趙衰這些人,不能讓他們為虎添翼。”成王說:“留下不為我用,反而會結怨。我現在正要結交晉公子,如果以怨易德,那我們以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做了嗎?”成王不聽成得臣的勸諫,反而待重耳越好了,重耳一行,在楚一住就是數月。
話分兩頭,再說晉國太子圉在秦為質,穆公為了拴住他的心,就把一名宗室之女嫁給他,因為子圉后為晉懷公,后人稱為懷贏,在秦國不覺過了七年,這一天聽說父親惠公病重,就和妻子商量說:“君父病重,我的好幾個弟弟都在國內,只有我一個人在外,萬一君父不起,諸大夫改立他人為國君,我豈不是要終身客死在秦國嗎?不如逃歸國內,侍奉于君父身邊,這樣可以消除國人改立他人之心。”懷贏回答說:“你是晉國的太子,是晉國的儲君,本應該在國內主持宗廟,侍君膳食,可是卻在秦國為質,現在君父病重,你想回去,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我同意。”太子圉說:“我要是不回去,晉國就不是我的了,如果逃回去,又割舍不得夫妻之情,你和我一塊回去怎樣?”懷贏流淚說道:“寡君讓妾侍奉太子箕帚,不過是想讓太子安心呆在秦國。我要是跟隨太子回晉,就是背棄君命,妾不敢從,但不會阻攔太子,也不會泄露太子的行蹤,你只管回去就是。”太子圉見懷贏說得有理,不便強求,于是和妻子灑淚而別,連夜逃歸晉國。
惠公見子圉歸來,大喜道:“我兒歸國就太子之位,這是國家的幸事啊。”月余,惠公病情更加嚴重,自知不會再好了,就招呂省、卻芮讓他倆輔佐子圉,囑咐說:“他人不足為慮,只是須謹防重耳。”說罷而薨,太子圉主喪即位,這就是晉懷公,時前637年九月。懷公牢記父親惠公臨終之言,于是限期令國內跟從重耳在外流-亡的人回國:“三個月內如期回國者,既往不咎,仍復舊職。如果過期不歸,將奪去爵位,錄入死簿。父子兄弟不召的,連坐不赦。”懷公知道狐突的兩個兒子早就跟隨重耳,并且都有將相之才,就派人召來狐突,讓他寫信叫回自己的兒子。狐突說:“臣的兩個兒子跟隨重耳有些年頭了,現在如果叫他們回來,這是教他們背反原主啊,即便回國,也是背主之臣,有什么資格為君效力呢?”懷公怒道:“能召回他倆來,免你一死,如不寫信,定斬不饒。”狐突并不理會,從容回答說:“濫施刑罰以求一逞,國人誰能無罪,臣聽命就是。”懷公大怒,命斬狐突于市曹,狐突是晉國老臣,皓首受刑。眾臣見懷公即位伊始,不曾施惠于一人,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斬老臣,心中都懷不平,紛紛議論說:“君上不修德政而靠殺人來立威,怎么能維持下去呢?”多有稱疾不出者。
再說秦穆公聽說晉國太子圉不辭逃歸,大怒道:“夷吾父子都是無義之人,比重耳差遠了,寡人非立重耳不可,以泄對夷吾父子之恨!”人報重耳在楚國已有幾個月,于是就派公孫枝致禮于楚成王,要接重耳到秦國。成王對重耳說:“秦國來迎公子,這是老天在眷顧公子呀,你還是快去吧。”重耳聽了喜出望外,只怕成王改變主意,假意回答說:“流-亡之人早已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大王了,豈可再到別國?”成王說:“楚晉之間相隔數國,難以幫助公子歸國,不像秦晉接壤,朝發可夕至。公子此去,肯定會得到晉國,那時不要忘了不榖。”重耳再拜辭別成王,成王贈送了不少金帛車馬,公子一行隨著公孫枝望秦行來。
穆公聽說重耳來了,直出郊外接入館驛,禮數非常周到,又把宗女五人送給重耳為妻,其中就包括子圉之妻懷贏。公子讓懷贏捧水與自己洗手,洗完后,重耳揮手讓她出去,懷贏怒道:“秦晉是實力相當的大國,我與你是地位相當的夫婦,我哪點配不上你,你怎么能對我這么沒禮貌呢?”重耳見懷贏色正辭嚴,不覺敬重,趕忙請懷贏上座,施禮道歉。穆公聽說了這件事,對重耳說道:“懷贏是宗室近親之女,寡人夫婦非常喜歡她,本來準備讓她和公子成大婚,作為公子的正妻,可又考慮她原來是子圉的妻子,怕影響公子背負不雅之名,這才把她雜在五人之中,所以公子把她當作一般的侍妾,這是寡人考慮不周。現在懷贏的去留,全由公子自主。”重耳終覺得懷贏是自己的嫡親侄媳,不想接受這樁親事,說道:“同姓為婚,猶當避也,況侄媳乎?”胥臣諫道:“古人婚姻,論德不論族,堯為黃帝的五代孫,舜為黃帝的八代孫,論起來,堯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還是舜的姑奶奶,可舜卻娶了二女為妻。子圉和懷贏的夫婦之名已經不存在了,公子再娶,懷贏再嫁,合情合理,并非奪他所愛,又何必考慮那么多呢?”公子又問狐偃:“子犯認為這件事可行不可行?”狐偃回答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現在連他的國家都要奪過來,何況是他的妻,公子還是尊從秦君的意愿吧。”重耳仍然難下決心,又征求趙衰的意見,趙衰說:“將要有求于人,必先尊重人家的意愿,現在我們不尊重秦國人的意見,怎么能借助秦國的力量呢?希望公子以歸國大計為重。”重耳見眾口一詞,都主張他娶懷贏,于是拿定主意,就把懷贏送回秦庭,重新納聘,舉行婚禮大典,迎娶懷贏為妻。
正月朔日,穆公宴請重耳,狐偃說道:“我等諸人,唯子余善于辭令,文才出眾,就讓子余侍宴吧。”重耳遂攜趙衰赴宴。席間,賓主交談甚歡,重耳賦詩《河水》,表達對秦穆公的感謝之意,秦穆公答以《六月》,趙衰悄悄對重耳說道:“公子可下階拜賜。”原來,《六月》乃是敘述東周名相尹吉甫輔佐周宣王東征西伐,中興周室的事跡,秦穆公賦此詩,預示重耳將來定能稱霸諸侯,扶助周天子,所以趙衰提醒重耳拜賜。重耳趕忙走下臺階,對秦穆公稽首致謝,穆公亦下一級臺階作答,對大家說道:“重耳不失為大國公子,恭敬識禮,可謂人之楷模。”
一日,忽有狐氏家臣來到秦國,哭拜于狐毛狐偃面前,說老大夫不肯召回兒子,已為子圉所害,狐毛狐偃聽到兇信,悲痛老父耄耋之年遭到橫死,不覺捶胸大哭,趙衰等勸止,于是一同來見公子,商議復國之事。正議之間,門官報晉國有人前來求見,重耳命喚入。來人自報家門說:“臣是晉國大夫欒枝之子欒盾,臣父和卻溱等人,不滿懷公猜忌濫殺,愿意以家甲為內應,迎公子復國。”重耳大喜,嘉勉一番,命他們在國內做好準備。趙衰說道:“子圉新立,國人不附,復國除惡,時機已經成熟,應該馬上施行,不能再拖延了,遲則恐有它變。”重耳于是入朝拜見穆公,穆公說:“寡人知道公子急于歸國,待我整軍往送。”重耳拜謝,當下辭歸,安排從人準備回國事宜。
前636年春正月,秦穆公擇定吉日,大起三軍,任公孫枝、公子縶為將,自己和謀臣百里奚、繇余率兵車四百乘,護送公子重耳歸國,丕豹自告奮勇,請求擔任先鋒,穆公同意了。大軍浩浩蕩蕩,出了雍都,望東進發。
不日到達黃河臨晉渡口,重耳遙望對岸,但見阡陌相連,人煙稠密,道路輻輳,山河壯麗,想到這一切不久將盡歸我有,不覺騰起君王之志,于是命壺叔:“全晉將為我有,從今以后,殘敝舊物,一概拋棄,不要再帶過河去。”狐偃一旁聽得,心中老大不舒服,深怕重耳富貴之后,忘卻一干患難之人,就以穆公所賜白璧一雙,跪獻于重耳面前說:“臣從公子流-亡列國,對公子多有不敬,罪過甚多,臣自己知道。現在公子渡河復國,自有賢者輔佐,老臣殘敝無用,請求不要過河,就留在秦國,作個外臣吧。”重耳大驚道:“諸君跟從我共赴艱難,十有九年了,所幸很快就要回國,正該與諸君共享富貴,子犯怎么說出這等話來?”就把那雙白璧投于河水之中,指河為誓說:“返國之后,如果不與子犯等同心共政,有如此河!”狐偃這才不再說什么。介子推這時正在別的船上,聽說重耳與狐偃盟誓,笑道:“公子歸國,這是天意,狐偃以為是自己的功勞,害怕失去富貴,向公子邀功,真是貪鄙,我羞與這樣的人同列。”自此萌生棲隱之意。
再說重耳渡河,到達令狐(今臨猗西),晉將鄧惛登城拒守,重耳招鄧惛歸降,鄧惛不聽,穆公傳令攻城,丕豹率軍,一鼓而下,擒獲鄧惛,重耳下令處斬。其后桑泉(今臨猗南)、臼衰(今運城西)二城請降。懷公聞報大驚,急忙命呂省、卻芮率大軍前往抵敵,晉軍駐扎在廬柳(今臨猗西北),兩軍對峙,各不出戰。穆公和眾將商議說:“呂、卻雖然是顧命大臣,可這兩人都是貪圖小利的人,可以招降。二人所顧慮者,為久從惠、懷,與公子作對,如果對他們加以撫慰,消其疑慮,必來降也。”于是派使者到呂卻軍中,對兩人說:“公子深孚晉人之望,遠勝子圉,這一點,二將軍是知道的,現在秦國大軍陳于晉境,國人蠢動,二將軍何不陣前倒戈,以成迎立之功,可保妻子,得富貴,轉禍為福,豈不強于玉石俱焚。”卻芮試探著對呂省說:“軍中多有想歸附重耳的人,如果開戰,我們的勝算不大。”呂省沉吟道:“可是要迎降,誠恐有負先君顧命之托,更怕重耳不肯原諒我們。”卻芮就對使者說:“我倆愿意擁戴公子,就是怕公子和諸位從亡功臣不容,如果公子肯饒恕我們以往從惡之罪,我等敢不聽命。”
使者歸報,重耳說:“晉國臣民都是國家子民,如果罷兵,避免手足相殘,這個功勞莫大,還有什么罪不能赦免的?”就派狐偃和秦國將領公孫縶到晉軍,宣示重耳的撫慰之意,當日殺白馬為誓,共扶重耳為晉君,決無二心。為表達誠意和對公子的尊敬,決定退軍郇城(今臨猗西南)。二月十二日,呂省隨同狐偃來到臼衰重耳營中,迎接重耳回晉軍,卻芮出轅門接入,將兵符印信交出,重耳坐于中軍大帳,新舊諸臣,都北面而拜,山呼萬歲,晉軍見公子重耳領軍,都很歡悅。穆公見重耳已經取得晉軍軍權,知道大事已定,就讓公子縶對重耳說:“現在晉軍已歸公子,諸臣歸順,前路無阻,寡人該回國了。”重耳就在軍中大排餞筵,感謝穆公兵定之恩,約秦晉兩國世代盟好,又犒賞秦軍,直送穆公到河邊,穆公說:“諸事未定,軍務正繁,公子請回。”重耳叩首再拜,與穆公灑淚而別。
再說懷公派勃鞮到軍前催戰,中途聽說呂卻已經叛歸重耳,慌忙回報,懷公大驚道:“舉國之兵都已交付呂卻,二人背叛,我拿什么再戰呢?”勃鞮說:“呂卻久隨先君,又受顧命之重,尚且臨陣倒戈,其余眾臣,更難倚靠,主公不如暫赴高梁避難,待以后國中有變,再借狄兵想辦法歸國。”懷公至此無計可施,只得嘆了一口氣,拜辭宗廟,攜了家眷和近臣,命勃鞮駕車,奔高梁而去。
二月十六日,重耳率軍到達曲沃,先來拜了武公廟,晉國大臣欒枝(字枝子,謚號欒貞子)、卻溱、士會(字士季,謚號范武子)、羊舌突、舟之僑等三十余人,都趕到曲沃迎駕,韓簡、卻步揚、梁由靡、家仆徒等則在絳都郊外迎候,重耳隨后到絳都即位,這就是春秋時期著名的霸主晉文公,這年,重耳已經六十二歲了。
欲知文公即位之后,晉國又有何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