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坐在銅鏡前，雙目微合，感覺角梳和著柔軟的指尖一次次劃過頭皮，一下下挽起她的發絲。每一次碰觸，每一下纏繞，都是極盡溫柔，就像記憶中娘親的手。

娘親的面貌早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只記得小時候，每每她玩得渾身臟污處處，披頭散發，娘親總會執著她那香噴噴的手絹，為她拭去滿臉污漬；她纖長柔軟的手指總會溫柔地解開她的發，再仔仔細細地為她挽上一個漂漂亮亮的發髻。那種溫暖，那種幸福，她以為此生不會再有了。

“娘……”再冷硬的面具也禁不住這溫柔如水的對待，一絲絲緩緩滲入了冰冷的內心。

發上的手指一頓，瞬即又動了起來，王后暖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多少年來，我多希望能親手為女兒梳一次頭，將她妝扮得美麗可人。如今，綠兒終于回來了，可卻與我始終有著隔閡，她面上雖不說，可母女連心，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抗拒著與我親近，我知道十幾年的間隙無法一夕之間消彌，可心里……”

頸上濕濕的涼意令云落心底微微泛酸。此刻的王后不是一國之母，舍下了“本宮”，舍下了母儀天下的尊貴，她只是一個可憐的母親。她知道，王后對她的憐惜完全是愛屋及烏，只因她是沐多綠認定的姐姐。

拉回自己悠悠飄遠的思緒，云落對著銅鏡中的王后安慰地淡淡一笑道：“有王后這么好的母后，多綠一定能感覺到王后對她的愛護，我相信，沒有子女不想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的。”

王后苦苦一笑，道：“但愿如此。”

云落垂目扯著身上的那襲繁復華麗的羅裙，別扭地望著直接在她面前僵化、瞪大眼不言不動的沐多綠，垂下頭尷尬地清咳幾聲，“咳咳……”

沐多綠恍然回神，興奮的紅云染上粉頰，她上前幾步緊挽著云落手臂，情不自禁地贊嘆：“云姐姐，你真好看！”

冷漠慣了的心不知如何應對如此直白的贊美，云落抬眸含嗔地瞥了沐多綠一眼，轉目便望見亦是滿眼驚艷的沐羽辰，神色一斂，嘴角輕輕一動，朝他略一頷首，便拉著沐多綠越過他穿花拂柳而去。

待到離開了沐羽辰的視線，云落才放開沐多綠，她明顯地感覺到身側的人兒重重呼了一口氣，似乎所有神經都在瞬間松懈了下來。

“怎么了？為何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云落定定望著她，蹙著眉問道。

沐多綠清澈見底的眸底緩緩浮上一團暗色，嘴巴幾度張張合合，卻欲言又止，突然扭過身背向著云落，柔荑無意識地扯著小道邊上的盆景，默默無言。

云落繞過盆景行到她對面，驚詫地望著眼淚簌簌直落的沐多綠，驚問：“有事為何不與我講？我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嗎？”

沐多綠抬起淚光閃閃的雙眸，緊咬著櫻唇，貪憂帶悲地望著云落，一小會，才突然抱住云落，哽咽著開口：“云姐姐，我好怕，我不想當沐多綠，我不想當公主，我想柳娘，我想回筑云園。”

云落怔在原地，滿腹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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