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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浮生閑情總不長(04)

  • 裙下春秋
  • 謝輕浮
  • 3168字
  • 2012-01-03 17:51:04

說著她從水晶缸里鞠一捧雪白雪白的綠萼梅堆在鐵絲蒙上,合上那半邊小銅碗,就又成了一個金蛋,抽出底下襯的百蝶穿花大銅盤,下炕夾幾塊燒的通紅的銀炭上去,小心翼翼地端到炕桌上,把銅管粗的那頭插進金蛋上頭的氣孔里,再把金蛋放在燒紅的銀炭上,銅管細的那頭下方正正擺著白玉瓶。

茉笛搔搔亂蓬蓬的小腦袋,一臉的不解其意。茉笛一時半會兒也向她解釋不清,只說:“你且仔細看著。”說著她下了炕,去擺弄那一大缸子花兒,心里計較著如何搭配如何擺放,又拿了竹剪刀按著心意去剪雜枝橫蔓。

“姐姐,快掀簾子,可撐不住了!”簾外一個清脆的男聲哀叫道。

“來了。”茉瑤掀了簾子,見墨耘墨瑜一人懷里抱三個美人觚,連腦袋都被遮了個嚴嚴實實,真不知他們怎么過來的。兩人螃蟹似的橫進屋子里,慢慢蹲下去把美人觚擱在地上,直起身子長長舒一口氣。

墨耘半叉著腰說:“你妹的,重死了。”

墨瑜揉著發酸的胳臂點頭同意。

茉瑤笑說:“知道累著二位爺了,晚上好好犒勞二位。”

墨瑜墨耘忙笑道:“姐姐說笑了,在姐姐跟前兒怎敢說累?”

墨耘見滿屋子花啊瓶兒啊的,問:“姐姐可是要插瓶花?”

茉瑤點點頭。

墨耘來了興趣,笑說:“可巧,我好這個,前些天兒還跟人討教過,我來幫姐姐吧。”

茉瑤說:“那再好不過。”

墨瑜轉轉眼珠剛要打趣墨耘幾句,茉笛嚷起開。

“瑤姐姐,你來看,滴水啦!”

三人湊過去,只見銅管細的那頭正凝著一顆水珠,一句話功夫啪地滴進細口白玉瓶里。金蛋似的銅缽子里咕咕亂響,想是里頭的水滾開了。茉笛對茉笛說:“這就是蒸花露,不過蒸出來的不純凈。笛兒在這兒數著,滴出三十滴就知會姐姐一聲,好不好?”茉笛點點頭。

茉瑤交代了笛兒,回頭對墨耘說:“你懂插瓶,那這白,紫,紅三色美人觚就你來插吧。”

墨耘應了一聲,選枝插瓶去了。墨瑜見只有自己一個是閑人,笑道:“姐姐也吩咐我個事做吧。”

茉瑤笑道:“倒是有個事兒,我不太敢做。”她讓墨瑜用炭夾子夾燒得火紅的炭擱進另外三只美人觚里。熱炭乍遇冷水吱吱作響水沸滾著騰起一股白煙,瞧著是有幾分嚇人。墨瑜一只美人觚里擱進幾塊,瞧著觚里的水都泛起一層黑呼呼的膜,他心里犯嘀咕,也不知茉瑤要做什么?

茉瑤摸摸美人觚,觸手溫溫的,便直起身子揀出楊柳枝子插進金釉美人觚里,揀出未開的各色梅枝插進粉釉美人觚里,余下的玉蘭薔薇枝子插進墨釉美人觚。

墨瑜疑道:“姐姐這是作甚?”

茉瑤答:“閑來無事,從古書里翻見了這個能讓樹木冬日抽枝發芽的法子,書上說水中加炭再插枝子,連瓶帶枝擱在暖濕處,不過二十天枯木早逢春。”

墨瑜笑道:“方才我在梅林里還打趣姐姐,沒曾想姐姐還真有枯木逢春的仙法。”

茉瑤抿唇一笑:“什么仙法不仙法,只是我拾前人的牙慧罷了。”

那邊茉瑤又嚷起來:“瑤姐姐,笛兒數著滴夠三十滴了!”茉瑤走過去先取出一支扁頭粗銀簪,又拿手帕墊手扣著銅缽子頂上的環,輕巧的一拉。茉笛瞪大眼睛,原來這個金蛋似的銅缽子還能開天窗啊,銅環連著的核桃大的地方都是活動的,茉瑤打開這一圈,露出核桃大的洞來,蒸汽騰出,清香宜人。伸進銀簪子攪了攪,剜出蒸成花泥的綠萼梅,左手從水晶缸里捧出一捧綠萼梅順著洞口塞進銅缽子里,捏著銅環合上洞口,照舊囑咐笛兒數著滴數。

茉瑤擦擦手對墨瑜說:“看清楚了?”

墨瑜點頭。

茉瑤笑道:“你受些累替我做吧,笛兒太小又毛手毛腳,我去廚房張羅咱們晚上那頓。”

墨瑜應了,上炕去也如笛兒那般一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

茉瑤自去廚房做吃食。

半個時辰后掌燈時分,天蒙蒙的黑了,茉瑤提一個食盒,叫一個小丫鬟端了碗碟果盤跟著,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到了屋子,茉瑤先挑簾子讓那丫頭進來,吩咐她擱下東西。茉笛也擱下東西,從針線筐里抓出一把銅錢塞給她,小丫頭謝了恩退出去。墨瑜墨耘忙著擺碗碟,茉笛也伸著小手湊熱鬧。

墨耘說:“姐姐累了一天,去里間歇歇,看看我插的瓶花可滿意?”

墨瑜連忙說:“是啊是啊,姐姐辛苦了,你交代的花露也收滿三玉瓶了。”

茉瑤笑道:“你們做事,我哪有不放心的。”

一時乒乒乓乓擺上一桌,四人圍著桌子坐下。茉瑤嫌不夠亮堂,教墨瑜點了一盞八角琉璃燈。

“好香,你們打什么牙祭?”一道高挑身影挑簾進來,說道。

茉瑤抬頭,不禁心中一驚,四人站起來請安。來的人正是那彥霆。

那彥霆抬手免了他們的禮,踱步到桌旁在原來茉瑤的位子坐下,見桌上兩葷兩素四道點心一道湯,葷菜是白菜包肉,碧綠盎然,蜜汁脆雞,濃香四溢;素菜是清炒筍尖,麻婆豆腐,一青一紅相配益彰;湯是翡翠蝦球湯;點心更下功夫了,一碟糯米紅藕,一碟豆沙年糕,一碟杏仁奶酥,一碟藕粉桂花糕。別的不提,那一碟糯米紅藕怎么做的?先洗凈新鮮蓮藕去皮切手掌長的段兒,塞上拌了糖的糯米上鍋悶蒸,直到米熟藕紅,起鍋切片裝盤。說著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做起來可是個考驗人的細致活兒。

那彥霆頗有興趣地夾起一片糯米紅藕放入口中,果然清香糯軟,甜而不膩,又喝了兩口湯吃了幾塊酥。伸著手正想嘗嘗藕粉桂花糕,卻被茉瑤一手抓住,她笑道:“大廚房今兒菜色不錯,爺別鬧我們的,正經等著晚膳吧。”

那彥霆也笑了:“爺沒嫌棄你,你倒嫌棄爺。”

茉瑤說:“哪個敢嫌棄爺,不過府里不比外面,爺該有個主子樣兒,跟我們同吃傳出去總不好聽。況且這會兒吃了,一會兒正經晚膳又吃不下了”

那彥霆聽她說的在理,悻悻地放下筷子。忽又想起什么來,從袖口里捻出一方帕子來說:“爺來給你送這個,你好好吃了飯再去我那里服侍,吃了幾塊點心倒是不餓了。”茉瑤接過來,瞧見是自己那方香雪海的錦帕。

那彥霆站起身,又道:“這幾日,你們幾個若得空兒,便預備些出門的東西,過了年,咱們怕得出一趟遠門子。”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據爺以往的劣跡,墨瑜掐著手試探著問:“爺這次您是私奔還是出逃?”

那彥霆笑罵:“小兔崽子,爺就這么不中用?這次是正大光明的奉旨巡查地方。”

茉笛眨著眼睛仰頭看著自家少爺,小嘴兒咬著筷子嘟囔:“奉旨巡查?”說畢,她掰著玉芽樣地手指數著說:“吃、喝、嫖、賭,哦,還有騙,這幾樣兒都是少爺的絕活,奉旨巡查……用得著這幾樣么?”

那彥霆尷尬地彈彈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小聲辯解說:“爺會的可多了,爺這是跟你們掖著藏著呢!是吧,瑤丫頭?”

茉瑤撇嘴說:“爺別問我,您掖藏地太好了,天衣無縫啊。跟您這么多年,我一點兒沒發現您除了這幾樣兒還精通別的什么。”墨耘墨瑜點頭同意。

那彥霆轉轉眼珠,一挑嘴角無比委屈地拉住茉瑤的袖子像個剛被婆婆教訓過的小媳婦兒,故作悲痛地說:“連瑤丫頭都拆我的臺,這日子沒法兒過了。爺不活了,我要投水自盡!”

墨耘抓了一把花生米,投到嘴里一粒慢悠悠地說:“爺您水性極佳,投水?嘖嘖,這個法子還是算了吧,嚇死小魚小蝦就不好了。”那彥霆暗暗意味深長地一笑,又立馬變臉,哀叫道:

“那爺我就跳崖輕生。”

墨瑜捧個蘋果大大地啃一口,興奮地湊過去:“跳吧跳吧!反正爺的輕功放在江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根據江湖傳說,跳崖鐵定死不了,下面最不濟也有條河接著呢。運氣好了,還能撞進一山洞,洞里有個神仙姐姐,神仙姐姐裙子底下有本兒絕世武功秘籍,練成以后一統武林……”

墨耘脫手一顆花生米砸在墨瑜頭上,說:“你妹的,江湖傳奇看多了吧!”

“你大爺的,小爺就好這一口怎樣?”墨瑜猛地竄起來。

“光說不練假把式,咱們再比劃比劃。”

“來就來,當小爺怕你個孫子。”

兩個人挽袖子拎板凳,跟斗雞似的大眼瞪小眼。

茉瑤抿嘴一笑,打圓場:“好了好了,怎么又掐起來。先別急著打架,聽我說,咱們啊都被爺給繞進去了。”

兩人扭頭,一臉茫然。

茉瑤執壺給他二人各斟一杯酒,笑道:“爺這是引著咱們夸他呢!咱們說他除了吃喝嫖賭玩,別無所長,爺心里就別扭了。方才爺說投水自盡,是引著墨耘夸他水性好,又說跳崖,是引著墨瑜夸他輕功好。咱們都被爺下鍋涮了,要是你們再打起來爺就更得意了。”

墨耘墨瑜兩人聽了這番話,臉色變了幾變。

那彥霆嘿嘿一笑,掀簾子出去。

茉瑤微微蹙眉,竟要當朝太子巡查地方。到底發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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