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問：“滋味如何？”

“前味甘爽，中味酸澀，后味清苦?！?

“娉婷，你想這道茶該叫什么名字？”不了舉杯吮一口琥珀色的茶湯，含笑說。

那菡苒眼波流轉，略一思索，娓娓說道：”這茶先以烈火灼之，再以冰雪烹制，冰火重天？”

不了眸中微露贊許，給二人添茶?！氨鹬靥?，娉婷乃我知音。你瞧這松針久經烈火焚身而后冰封雪凍，解了灼燒之苦卻要受冰凍之苦，最后仍免不了沸煮骨爛，葬身于口舌唇齒。其實世間的事大抵如此，世人以為戰勝強敵就是圓滿，殊不知是跳入另一個強敵的覬覦窺探，只是被眼前的勝利遮住雙眼，暫時欣喜罷了。冰火重天是世人的結，爭與不爭，勝或不勝，循環往復都是苦果，何不趁早抽身退步免受煎熬？”

吐出最后一句話，不了盯住那菡苒的雙眼，他眼中寫滿憐惜。那菡苒伸手握住滾熱的竹杯，錯開這雙隱隱帶著期待的眼睛。靜靜品茶，投眼小院兒外巍峨群山，山體泛著朦朧的黛青色，山頭皚皚白雪在夜色里也透著晶亮，山勢蜿蜒盤曲如臥龍，仿佛正在小憩，人不可高語，恐驚龍去天。她幽幽說道：“這茶含香撲鼻飲之忘俗，若非一番冰雪煎熬那得如許？無論是苦是甜入了誰的肚腹，它已修成正果。師兄的意思我明白，但娉婷是個俗人，俗人便會有貪嗔癡怨憎會，這天下風云亂世即將開啟，云中國總要爭一爭，娉婷身為云中國女子，敢為馬前卒，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碎成亂世一抹芳華，不瞞師兄說，我心中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呢。抽身退步？呵呵，恕娉婷做不到。”

不了長嘆一聲：“我知道說不動你，你還有個名字叫云中國長公主啊”

“這般為家國責任而活，娉婷你……累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不了輕輕擱下竹杯，起身拂衣跨進他的茅屋，一手扶住門環，背對著那菡苒輕聲說：“若累極了，便來找我?！?

那菡苒肩膀微微抖動，她閉上雙眼，任一滴淚滑落，凍在臉頰上，如同一顆與生俱來的珍珠痣。身后的茅屋門吱吱呀呀關上，木魚聲伴著誦經聲響在小院兒里，她生命里的一道光默默斂進黑暗。

半夏跟著主子，走出這個清冷小院，她回頭看看這個不起眼的地方，心想：今夜這里和主子住的齋舍都會一夜青燈到天明吧。轉身大雪簌簌撲朔，主仆二人漸行漸遠。

長夜無眠的又何止他們兩個，跨過滄浪河，彼岸的南蠻國恢宏的王城里有一個女人，她端坐在華麗到刺眼的王座上。珠箔銀屏迤邐開，美人依稀坐金臺。十六級白玉階昭告世人她的高貴不容染指。她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顛倒乾坤坐擁江山。她也殘酷暴虐冷情冷性，玉指一點血流成河；她是葉擎蒼，南蠻國的擎蒼女帝。在這亂世風云之后，云中國第一女太史令秦唐曾在所撰斷代史《風華錄》女帝篇中這樣評判擎蒼帝：“青鸞出于刈東，長于宮禁，帝有目無識，拱手讓與南蠻。后十年，鸞動九霄撼山河。……”秦唐把葉擎蒼比作青鸞，青鸞，情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