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廚藝，讓顧明咂舌。

運動神經好的女生，怎么還有這樣的家政細胞？

一鍋米粥端上餐桌，騰騰地冒出香甜熱氣。

被叫過去一起吃的顧明，坐在紅木餐桌邊，透過騰升的熱氣看李慕白的臉，恍惚有種家的錯覺。

碗里晶瑩的米粥上切有碎碎香菜，骨湯為底，淋上香油，顏色鮮妍誘人。舀一口，濃郁的美味入喉，鮮得讓人想咬掉舌頭，從胃暖到胸膛……

紅發少年很久吃過這么舒心的晚飯，熱氣里，眼中竟有狼狽的濕潤。

不過，一個人沉默的晚餐，李慕白已吃了多少個夜晚？顧明看向她，沒想打她也正望過來，四目相對。

一頓飯就這樣結束了……睡下時，已是十點多鐘。洗漱完，李慕白走進房間前對顧明道：“似乎你是這里的第一位客人。晚安。”

身高一米七三的李慕白的睡衣，穿在顧明身上除了短些，竟很是合身。落地窗前，少年半躺，嗅了嗅被褥睡衣上清新的香味……然后覺得自己有些變態，看窗外被暮色填滿，漆黑如墨，唯一的光亮是點點繁星，如讓人心安的燈。

毫無睡意，神思清醒，無法入眠。顧明坐起來，深深地吸氣呼氣……紅發散亂，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悄然萌芽，要穿破胸膛鉆出來。那感覺肆意洋溢，壓抑著有些難受，又說不出具體是什么……是什么呢？溫暖嗎？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一個人太久，這樣的相處竟起了留戀和感動的心思……

房間內，李慕白和往常一樣開著臺燈，看了一會兒書躺下要睡。但方才醉倒后睡得飽了，現在眼睛睜得雪亮，沒有一絲困倦。只好蜷起身軀，眼半睜半閉……

墻上的石英鐘鐺鐺過了一點時，一眼都未闔上的李慕白，受不了地打開/房門，走進黑洞洞的客廳。她有淺度近視，不戴眼鏡在黑暗里看不見東西。想去桌子上倒杯水喝再跑去陽臺吹風，不料一腳踩到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踉蹌一下倒了下去……

扶住她，一樣還沒入睡的少年好笑地問：“你也睡不著？”

“嗯?！崩钅桨撞粷M地嘟囔，看了顧明一眼，然后掀開被子，也沒覺得哪里不方便，鉆了進去。

李慕白自然地找了個舒服的仰臥姿勢，抬眼看窗外的星空。顧明怔怔看著睡在旁邊的女生清秀的側臉，呼吸不自覺紊亂，心跳加速……

“沒想到，在Z城也能看到這么漂亮的星空?！焙芗皶r地冒出一句，李慕白轉頭，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她說，“我以為只有鄉下才能看到，看來Z城環保做得不錯?！?

“……嗯?！鳖櫭髂橆a飛上兩朵紅暈，幸好黑暗里看不清楚。不自然地轉頭，聲音又帶上痞氣：“你和我睡在一起，不怕我對你做什么么？”

“你敢?！崩钅桨缀敛辉诤醯乩浜?，“我會怕你？再說，你是不會那么做的人?！?

顧明的臉色就復雜起來：“為什么？”

“直覺。而且你的行為告訴我，你其實是個好人。”李慕白閉著眼，慢悠悠地。涼爽的夜，體內殘留的酒精，身邊溫熱身軀傳來的溫度，語調難得不再淡漠，而是如同和朋友說知心話般，帶著一絲親近……

顧明瞇起眼看身邊的女生，然后笑了，他挑眉：“喂，我很無聊誒。哥們，除了街舞跳得好外，還有什么才藝？”

李慕白，沉默半晌：“等著?！比缓笳酒饋碜呦蚰硞€角落翻出一個黑袋子，拿過來拉開拉鏈，掏出來一看，一架嶄亮的手風琴，保養得很好，不沾有一絲灰塵。

瞟了一眼驚訝的顧明，李慕白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光潔的琴面，一點一點地，溫柔得像愛撫深愛的戀人……

李慕白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當她想別人注意她時，很容易就能挑熱氣氛吸引別人眼球；但當她安靜時，最嘈雜喧囂的街市也會為她靜默……客廳的氣氛一下子沉靜了，仿佛時間都流逝得變緩，夜色與星辰，靜悄悄地凝望她……

“這……是我唯一會的樂器?！崩钅桨椎偷偷恼f，似乎觸動了久未吐露的塵封心事，她凝視著手里的琴，“很久以前，某個人教我的?！比缓笏а?，輕笑，：“聽好了，除了他，你是第一個聽我唱歌的人。我不輕易為別人歌唱……”

然后，李慕白手指輕靈地按動琴鍵，燦若生花，星光下美得失真的手有種奇異的動感，像蝴蝶翩翩，像海波起伏，拉動的風箱帶出俄羅斯風情旋律，憂傷美好，讓人忍不住跟著輕輕舞蹈……

李慕白嘴唇翕動，低啞清澈的聲線奇異地低顫，沉醉憂傷：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

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

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

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

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她的神情很淡，像是在歌唱闡述一個與自己沒有關系的故事。可是為什么，顧明聽出了一種肝腸寸斷的痛。隱忍的，不為人知的……歌聲琴聲相互附和，在偌大的客廳里，介著空氣緩慢徜徉……

她仍在唱，一個個過去的場景黑白電影般在腦海里閃過：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

年輕的人們消逝在白樺林

噩耗聲傳來在那個午后

心上人戰死在遠方沙場

她默默來到那片白樺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說他只是迷失在遠方

他一定會來

來這片白樺林”

顧明看著星光下獨自歌唱的李慕白，突然覺得……

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她。

歌曲快要完結了，凄美悲劇在高/潮中誕生結局：

“……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

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

在死的時候她喃喃地說

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

端坐著的李慕白，在歌曲結尾的一瞬，美得如同雪白的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