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李慕白微笑，“下雪啊，當然是很美。”

“可是，有一天，祖母走了。”秋千上孩子的語調漸漸裹上愁緒，“聽爺爺說，祖母是被雪花帶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爺爺應該是很傷心吧，傷心得在那里都呆不下去。于是爺爺帶走我，來到中國的這里，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開了這間酒吧，取名叫藍雪，那，就是我祖母的名字……”

“是這樣啊……”李慕白喃喃道，“倒是跟我，很像呢。”

后面那句太輕，輕得揉碎在風里，細不可聞……

“啊！慕白姐姐，爺爺給你端醒酒茶來了~”孩子突然歡快地叫了聲，打破寂靜憂傷的氣氛，端起祖父手中那杯醒酒茶，小跑過去，在搖椅邊要拿給李慕白，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靜靜地睡著了。

少女在搖椅里安詳?shù)爻了旖俏⑽⒚蚱稹Ｇ逍愕哪槪词乖谒瘔衾镆彩堑摹Ｋ坪醭两诓缓玫幕貞浿校碱^緊皺，睫毛濃黑而長，隨著呼吸的頻率一顫一顫……小女孩看得忘記了端茶。

“這下該怎么辦呢？”老人和藹的聲音響起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慕白這樣醉倒，要找誰帶她回家？”

“這……”呆看半晌的小凡露卡疑惑了一會，靈光一閃，“對了！姐姐應該有手機！我翻翻看，打她家家屬來帶她好了……”說完爬到李慕白腿上，不好意思默念，慕白姐姐對不起，我這也是為你好……終于翻到一把銀灰的手機，小女孩熟門熟路地按到通訊錄，盯了那寥寥無幾的聯(lián)系人好久，硬是找不到半個寫有“父親”或“母親”的稱謂，一律是姓名沒有備注。

“呃，要不隨便叫一個吧……”沒有辦法的凡露卡自作聰明地打算，對著一個叫“顧明”的名字，按下?lián)芴栨I……

Z城另一邊，某棟單元居民房內。

紅發(fā)少年長手長腳，姿態(tài)不雅地倒在沙發(fā)上。嘴里很痞地叼著根煙，光線昏暗的客廳里充斥著濃重的火藥味，一觸即發(fā)。

“臭小子！”終于一聲抑制已久的男聲吼了出來，伴隨著海嘯般瞬間爆發(fā)的怒氣。沙發(fā)上的少年卻好似沒有聽見，內心冷笑，山雨欲來風滿樓，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動也不動，雙眼仍冷淡盯著電視屏幕。

中年男人沖過去，提起少年衣領，往肚子上就是狠狠一踹！少年低頭悶哼一聲，臉色變得煞白。

“垃圾！飯桶！沒用的廢物！”男人的手腳并用，拳頭一個個瘋狂地落在少年身上，憤憤怒罵，口不擇言。滔天的怒氣仍然沒發(fā)泄完，男人揪起少年那頭礙眼的紅發(fā)，往墻角狠狠撞下去。很重的一下悶響，鮮血從額角蜿蜒地流下來……

痛急了的少年忍受不了地反踢一腳！猛地后退，始終不發(fā)一聲的他勾起嘴角，挑釁地揚眉：“你除了打我媽和我外厲害，就沒其他本事了，嗯？”冰冷仇恨的眼神隱藏在劉海下，在隱晦的光線里刺刺地發(fā)出暗光。

“你！”男人怒極，滿臉青渣的臉頹頹地，咬牙切齒。終于，仿佛被抽干全身力氣般，他抱著頭顫抖地蹲在地上……

“……明，你為何變成這個樣子？”中年男人搖著頭，痛心疾首地說。不知是說給少年聽，還是對自己的貶責。瘦高的身體仍殘留年輕的英氣挺拔，現(xiàn)在卻無助低下地蜷在地上……

“你看看你……抽煙，喝酒，染一頭不人不鬼的頭發(fā)，整天不務正業(yè)，就差沒跑去玩女人了！誰會相信你只是初中生吶？！”抬起眼男人臉上寫滿疲憊，“以前你多懂事，學習總是拿第一，怎么，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看著和自己一樣個子高高的少年，他曾無比疼愛的兒子，心下大痛，眼淚屈辱又無法抑制地涌出：“你就不能給老子爭口氣？！你把我的臉全都丟光了！”

紅頭發(fā)的少年沉默地看著蹲在身下的男人。直到男人眼淚涌出的那一刻，無所謂的表情終于轉變?yōu)檎鸷澈筒豢芍眯拧ＫX得此時的男人，那個他曾無比敬仰的尊為父親的男人，像一頭飛累了半輩子的老蒼鷹，丟失了光華的翎羽，丟失了飛翔藍天的榮耀和力氣，只剩下疲憊無比的軀殼。

他鼻子一酸，差點克制不住眼淚。但他還是維持著那個痞氣的無所謂的表情，淡淡一句卻一路痛到心底：“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呵，最該問的人，不是你自己么？”

中年男人抬起頭，眼角是風霜歲月的紋痕，目光盛滿愕然……

“自從你開始賭博的那天，這個家，就碎了。”少年的聲線冷冷，卻有無法抑制的顫抖，“你說我怎么變成這樣子……那你為何不問問你自己，你做了些什么？敗光家產，還把媽媽的嫁妝拿去抵債，深夜不歸，你聽過媽媽抱著十歲的我哭泣的聲音嗎？”

“你太自私了，顧華建，你太自私了……你打我不要緊，你還打我媽，就是媽媽生病住院時，你都還在賭場。你有什么資格問我，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男人的臉在少年鞭子一般的話語里，火辣發(fā)痛，自責慚愧的眼淚涌得更兇……

冷漠地講完這一席話，少年冷靜決絕地轉身。“啪”一聲關上門的瞬間，偽裝的面具破滅了，身體貼著門，一寸一寸滑落在地。門內男人痛苦的哭聲像把刀，勝過身上一切淤青傷口，割得他鮮血淋淋，連呼吸都隱痛。

顧明雙臂抱著自己，嘴角咧著，克制自己不要哭，不要發(fā)抖。

就在這時，口袋里手機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