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承諾

只要你的自由

————————————

情愛的滋味很苦也很甜。

那次接吻后，我心里非常忐忑。整日冥思苦想，揣測不安。

我不敢面對肖揚。

他說那日是尹寧強吻他，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瓜葛。

而且他不再叫我丫頭了。

肖揚開始直喚我的姓名，找我愈加頻繁。

終于有一日吃飯時，他察覺到我不想理他，很認真地問我：

“你在躲我？”

“嗯。”我撇頭，繼續吃飯。

“為什么？因為別人那樣說？”肖揚饒有興致地看我，我臉又不自覺地紅了。

“大概吧。”我深埋著頭。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幽幽地問我，“慕白，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他。

然后就在那人山人海的食堂，他一把把我攬過去，在我唇上舔了一口。

我氣急敗壞地瞪他，卻如鯁在喉，沒有言語。

白衣黑發的肖揚眉眼有些蠱惑，他深深地注視我，款款地道：

“慕白，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七夕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從未過過生日。但是那天肖揚說要贈我一個禮物。

S城的星空因燈光污染，現出一種暮靄般澄粉的濁。沒有星，只有大片紅云，襯著灰暗的夜，與熙攘繁華的白夜之城。

這般與雁樓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的城市夜景，在我眼里卻美極了。

護城河大橋上，肖揚險危危地坐在橋欄上，后面是被照得粼粼的五色幻河。暖而柔和的夜風，徇徇吹起他的黑發。

三千光華。我覺得周圍的嘈雜人群絢爛煙火在肖揚之下，全部黯然失去顏色。

我的眼里只有白衣的他，和他手里一樣素白的琴。這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陪襯。

他撫琴低唱。這是一首憂傷的歌。天籟般的聲音過后，余韻仍在我腦海里旋轉升騰……

我和他無言地擁抱，和周圍的數對情侶一樣，溫柔而纏綿。

那一刻我是無比普通的女子，在情人懷里羞澀偷笑的女孩。

他吻吻我的鬢角：“慕白，當我女朋友吧。”

我點點頭，看向天空。

無數的孔明燈，月下螢火般，帶著愿望緩緩升上浩渺太空。我默默地祝福那對鵲橋上相會的織女牛郎。

世界多美好，我好想再活幾百幾萬年。

……

我初中畢業時，肖揚高中也畢業了。

他是當之無愧的省理科狀元，頭戴無比耀眼的光環。

我根本不擔心他的去從，我們終究是在一起的。

可是他突然下了一個決定，要去外國讀醫。這一去就會是很多年。

因為肖揚母親得了不治之癥。肖揚拼了命地悉心照顧守候，他母親還是走了。

這對他是非常大的打擊。母親的逝世對他來講，比傳統意義的天災人禍還要可怕。

他頹然了很久，我默默陪了他很久。最后他決定要去德國留學，讀那里一所有名的醫大。還會讀研，反正，一去會是很久。

很久是什么概念我不知道，但我從肖揚的臉里讀出決絕。

那一刻我恍然覺得我再也見不到他。

我惘然若失。但是我不能留下他。

我必須放他走。

……

我們的最后一次約會，沒有成功。

肖揚與我相約在市中心面積廣大的樊汐廣場，在那里的標志性建筑，千歲白玉柱旁碰面。

我摸了摸肖揚送我的手風琴，換上一套素白的連衣短裙，放下頭發。我的頭發已經齊腰了。

天氣有些蕭索，溫度不高。但是我還是堅持穿著那身裙子，換上一雙簡約的乳白皮草涼靴。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裙。

我站在二十人都無法合抱的白玉柱旁，靜靜地看著來往的人流，守候著。

許多人在我旁邊停下來，指指點點，表情驚艷而熱切。

我淡淡地笑。廣場邊形色的店面，放著凄離的英文歌，愛爾蘭女歌手空靈沙啞的嗓音，低吟出她呼喚情人的焦急與愛意：

Ifeelapain

Icanhardlystand

AllIcandoislovingyou……

我抬眼望高聳的白熾路燈，站得筆直如雁樓的勁松。

人群換了一波又一波。

在瑟瑟冷風里站了七個小時后，我活動了下僵冷的手腳，默默地環顧了一下靜悄悄的四周，偌大的廣場上，空曠冷清。似乎只剩我和木椅上的流浪漢……該來的人還是沒有來。

于是我離開了。呼嘯的風，吹起我三千墨發如瀑。

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天肖揚沒有爽約。

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當時的他就站在石柱的另一邊，看著手表，殷殷而落寞地等待我。

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當時的我們近在咫尺，中間隔著的只不過是那道石柱。只要我轉個圈，就能看見他溫柔的笑顏。

那些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的，注定會被歲月抹去，石沉大海。

……

肖揚走前，我前去火車站送他。

上了高中后，我最愛的著裝還是運動服。像個稚氣未脫又清寡無味的學生。

我站在車廂門前，看著肖揚，只是問他，你可會回來。

他提著行李，定定地看著我……

我踮起腳尖，第一次主動撫了撫他清秀的臉頰，額邊碎發。

我們十指交纏地吻別。

車廂關上，尖銳的轟鳴聲響起來，我退后，看著火車載著肖揚在我面前駛離，加速加速，像條大蛇，越變越小，最后變成一個黑點，去了我所不知道的遠方……

我默默地看著鐵軌蜿蜒而去。我學不會巧笑嫣然，學不會顧盼婉轉。但是有你這句話，就足夠我用下半輩子來回味了。

不知為何戰栗了一下，我抱住自己，緩緩緩緩地蹲在地上……

肖揚走前對我說。

他說，等我。

我會帶你，去看白雪盛開……

那是肖揚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后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