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冥汐到公主府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府門口僅有兩個侍衛看門。

墨冥汐在馬車中并未下車，先叫云微稟明了來意，卻見那兩個侍衛操著一口頗為怪異的漢語道，“殿下這幾日心情不好，皇后陪著她出去了。”

云微稟報給墨冥汐，未見她掀起簾子，只在馬車中問道，“有說過去哪里了嗎？”

“只說是去附近的集市散心。”

“走吧。”她從馬車上扶著云微的手臂下來，“我們也去集市看看。”轉而又對車夫道，“麻煩將車子停在附近。”

那馬車是墨冥汐在京城唯一一輛能夠襯起自己從二品官階儀仗的車子，此番明目張膽地停在這公主府前，亦算是表清了墨冥汐自個兒對這樁事兒的態度。

到了集市，只見得烏壓壓一片，人山人海難以分辨。墨冥汐同云微尋了許久才見到了正在看著玉器的萬俟承平。而與此同時，萬俟承平身后的婦人也將目光轉向了墨冥汐。

墨冥汐悄悄看了眼同各式玉器大眼瞪小眼的萬俟承平，壓低聲音道，“微臣見過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皇后看了萬俟承平一眼，微微頷首，同墨冥汐出了店門，給身旁的太監使了眼色，叫他看著些一邊的小公主，這才對墨冥汐道，“有什么事兒你說吧。”

“邊疆苦寒，末將若是同公主結了親，免不得要攜家眷定居鑒典。公主自幼養在深宮，怕是受不了這份兒苦。再說，公主眼下這樣看重末將，并不見得是真正參透了所謂情愛。興許同她從前看上了什么物件兒覺得使著還算趁手一般，只是游戲而已。”她笑道。

這最后幾句，已是將自己的姿態降到極低。

皇后原本略略板著的臉此刻也不由舒緩了些。

“這些本……我原也考慮過，只是她性子太拗，我也一時無法，想著你到底是難得的青年才俊，說不定過些日子便也能成就一段佳話。”

墨冥汐暗自咬咬牙，違心道，“在下曾想過，此生若是要娶一女子為妻，定要是兩情相悅才可，便如家中父母，兩個人平平淡淡一輩子，亦是不錯的。”

“令堂甚幸。”皇后蹙眉道，“然而你同承平的婚事到如今這地步已是無法回頭了，怕是你回去沒幾日，陛下賞賜的物件兒同房子想必也會到了。”

墨冥汐不由默默抽了口涼氣。

“在下還有一計。”她轉而又笑道，“公主若是同在下完婚后，在下只以兄長待她，等她遇見情投意合的人了，便給她置備些嫁妝，風風光光地再嫁一回。至于此事，在下回到鑒典，自會同所有人都解釋清楚。不要誤了公主此生才好。”

皇后凝眉思慮許久，道：“也只能這樣了。不想你竟這樣為承平著想，可憐她自幼一直研習巫樂之術，極少能得父皇母后關愛，此番嫁與你，也還望你能多疼疼她。”

墨冥汐垂首道，“這是自然。”

言罷，做了個請了手勢，撩起簾帳，讓皇后先行進了店鋪。

“姐姐，你回來啦。”萬俟承平手中拿著一個玉制的九連環向門口撲來，見得墨冥汐也站在一旁，一臉的笑容霎時凝住，帶著隱忍的淚意和薄怒道，“你既是不肯娶我，還來做什么？”說著，轉身便將手中的九連環擱在了一旁。

墨冥汐心中默默叫苦，但也只好硬著頭皮勾出一分閑適隨意的笑容，拿起那九連環在一旁兀自解了起來。

帶著薄繭的修長瑩白的十指在萬俟承平掙扎著企圖不經意向這邊看來的目光中，靈活地將手中的九連環一一解開，挨個兒攤在萬俟承平的面前。

“在下改主意了。”她看著萬俟承平微微笑道，“你若是這么愛吃我做的菜，我自是不該辜負這一番厚愛，那么——”她語調拖長，裝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就為小姐做一輩子的菜作為報答，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萬俟承平小小的手指搭在碧玉的環上，帶著些狐疑地看了看墨冥汐，問道，“你沒事兒吧，他們逼你的？”

墨冥汐心里滴著血，臉上仍洋溢著略帶狗腿的笑容，“哪里的話，婚姻大事，自是我也愿意了的。”

萬俟承平是從小被慣大的，墨冥汐表情的細微變化她自是看不明白，只覺得哪里看起來同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的仆從們多了相似，但也沒有理會，開開心心地拖著墨冥汐陪自己逛變了整條街道，又步行回了府邸。

自那日之后，幾乎全城的人都知曉了墨冥汐同萬俟承平在集市上“招搖過市”的事情，自然也沒有什么人敢在萬俟承平的明面兒上再說什么不干不凈的話，至多，便是在背后猜疑兩句。

沒有過得多久，皇帝便賞了墨冥汐一座京城里頭繁華地段上的大宅子，作為她新婚之用。墨冥汐也借著這段時間派人接了墨劉氏帶著墨老將軍的靈位和葉西月一起，入了京城，住在新賜的墨府宅子里。

當日清晨，墨冥汐穿著一襲青衫，帶著背了幾件換洗的尋常衣服和貴重物品的云微，一起站在了墨府的大門口，門口的正上方懸著一方刻著御筆親書的“墨府”二字的匾額，匾額上頭還掛著宮絳做成的紅花。

門口的侍衛看了二人一身布衣原本要攔住時卻見得墨冥汐臉上的半扇面具，霎時收回手中即將伸出的兵器，匆忙跪下，“見過大人。”

墨冥汐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嗯”了一聲作為回答，便留下心中多有不安的侍衛，同云微一起進府去了。

撲面而來的是滿眼的紅色，從廳堂到長廊都是一片喜慶，就連作為景觀的花草也都是暖色系的，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

墨冥汐看了許久，對云微道，“你布置的很好。成親之前還有什么需要準備的就一起準備了，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用問過我了。”

“是。”云微立即答道，卻不知怎的，總覺得墨冥汐語氣里有著一種難言的疲憊。她恍了恍心神，接著問道，“大人現在去哪里看看。”

“帶我去書房吧。”墨冥汐想了想，又補充道，“書房里如果還有紅色的布置，就叫人先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