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后的時日里，萬俟承平陸續(xù)見到了皇帝的各位兄弟，由于齊修同她皇姐萬俟承燁成親未有多時，僅得一位半歲的嫡子，而皇后又不肯叫親妹下嫁那些并無多少才學(xué)的庶子，因而問了萬俟承平自己的意思，陪著她在望仙樓的二層循著大儀的禮節(jié)，拋繡球來選婿。

于是用紅紙金字寫就的請柬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大門大戶以及所有才高八斗的仕子，邀他們齊聚鏡湖旁的望仙樓，共赴一場盛宴。

至于墨冥汐，更是在意料之中的收到了這份請柬。

她皺了皺眉。

皇家親自發(fā)的請柬自是無法推辭，但愿那天夜里的事兒能叫她收斂些吧。

三日后，外圍站著禁衛(wèi)軍的望仙樓里，一桌桌的筵席擺滿，高高的臺子搭起，伶人正將水袖拋地飛揚，唱著一出出的圓滿的喜劇。

墨冥汐難得地穿了一身綾羅富貴的衣裳，挑了個靠窗戶的位子，一壁看著窗子外頭鏡湖碧波蕩漾的景致，一壁懶散地玩起了面前的紫砂壺。時不時還同身邊的云微談笑幾句，再看看臺上的戲曲，同媚眼流波的伶人轉(zhuǎn)上幾個眼神。

除卻她臉上依然遮著的面具，看起來已是同京城里一抓一大把的紈绔子弟并無多少差別了。

筵席吃了許久，戲也演了許多出，眾人終于見得正主從二樓飛隔間里頭露出半截藕合一般的胳膊，一只尚未長開只依稀見得將有的纖細(xì)輪廓的手靈活地玩轉(zhuǎn)著一只綴滿流蘇的精致繡球。

所有人幾乎在一霎間靜了下來，連臺上的伶人都閉了嘴，被領(lǐng)班催著，急急下場。

那只嫩白的手，將繡球輕輕巧巧地拋起，又險險地接住，來回反復(fù)，玩的不亦樂乎。只是苦了底下一眾隨著它一同拋起、跌落的許多顆心臟。

好在沒有拋過太多來回，那只手便停了下來，將簾子掀開，露出一張猶自帶著些嬰兒肥的小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四處搜尋了起來。

墨冥汐將頭低了低，又側(cè)了側(cè)，整個人埋進(jìn)了陰影里。

小公主托著腮，極有耐心地搜尋了起來。

墨冥汐艱辛地保持著側(cè)頭的動作，忽然間聽得身后一聲驚叫，“承平，你這是要去哪兒？”

再回頭，樓上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只有侍女在窗口焦急尋找的身影。

這祖宗竟是跑下了樓梯，直奔一樓而來了。

墨冥汐心中一驚，待要悄悄混在人群中離去時，已經(jīng)聽得身前一聲，“接著。”

然后就是什么東西猛然間落入懷中的感覺。

她低頭一看，見得那錦繡富貴的繡球，急忙向身側(cè)一拋，直直落入了云微懷里。

她聽見云微低聲的驚叫，回頭便見得萬俟承平拉住云微，得意道，“別以為自己打扮成這副模樣我就認(rèn)不得你，本宮有的是法子。至于這繡球——”她拿起繡球，“既是在你的侍女懷中，自然算的是你的了吧？”

墨冥汐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做出略微生氣的樣子，“公主這繡球倒是拋的甚有意思，幾乎是塞到了在下懷中。”

“我真真兒是拋給你的，在場的都可以作證。”她莞爾一笑，看起來分外無辜。然后向前一步，在墨冥汐耳邊壓低聲兒道，“你若不同意了，我就告訴他們你得了隱疾的事兒。再說了，我都不計較這些，你還為難些什么？簡直不像個男兒！”

墨冥汐瞬時噎住，看著萬俟承平歡快離去的背影愣了神。待反應(yīng)過來時，趕忙追了幾步，卻被人群擋住，難以移動半分。心中又想著大庭廣眾之下要估計人家女兒家的顏面，便生生停住了腳步，架不住周圍眾人紛紛上來恭賀，隨意飲了幾杯敬酒，便尋了個由頭，提早退席回府去了。

而自從此番回府，那種日日都有人上、門拜訪的境況也一再重現(xiàn)。

墨冥汐不由頭疼，依舊借著原先的名頭閉門謝客。暗地里頭卻又上了奏折稟明了自己堅定的立場，閑暇時還不忘記要寫信給萬俟承平，從側(cè)面正面多方論證，以期她能放下錯誤的執(zhí)念。

不料那日叫下人偷偷將信送去給萬俟承平?jīng)]多時，便聽得云微為難道，“大人，奴婢聽底下人說送信時見得那司樂公主如今境況十分尷尬，不少京城里頭的深閨小姐和各家夫人明里暗里都嚼著舌根兒，還下了不少絆子。”

妹妹蹙眉問道，“她們都說了些什么？”

“無非是說……”云微看了看她的臉色，小心道，“說紅典人不知恥，大人不肯娶也要硬逼，還大庭廣眾之下將繡球塞進(jìn)男子懷中，說她是……沒教養(yǎng)的紅蠻子。有時候罵起來還會帶上皇后娘娘。”

“豈有此理！”墨冥汐怒道，“我不肯娶她的消息是誰傳出去的？連皇后娘娘也敢罵，尊卑不分。這幫人才是真正的沒有教養(yǎng)。”

墨冥汐的話音剛落不久，便聽得外面來了位公公。急忙爬回床上裝作水土不服的憔悴樣子。

見得那位王公公進(jìn)了房門，這才在云微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跪下，待這位新上任的大內(nèi)總管讀完這道忽然到來的賜婚的圣旨，心一寸寸地跌到谷底。卻只能高舉雙手，接過圣旨，恭敬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些日子大人辛苦了，皇上同皇后娘娘商議許久，覺得大人同公主確是天作之和，雖說這公主年齡還有些尚小，但結(jié)了親多等幾年再圓房便是，想來對大人而言也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吧。”

“公公說的是，的確不妨什么事兒。”說著，轉(zhuǎn)瞬間又笑得分外和煦。隨手將腰間的玉佩卸下遞給張公公，“初次見面，倉促之下只有這件薄禮，還望公公笑納。”

面前之人微微一笑，停了停，接過玉佩，“這樣上好的和田玉哪里算得是薄禮了，叫大人破費了。”

待得這位張公公離去后，重新窩回被子里的墨冥汐翻身起來，一壁向著書房走去，一壁對云微道，“你安排安排，明日我尋個好時機(jī)去看看萬俟承平，順便再向皇后娘娘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