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舊時慘勝
- 相見歡
- Cindy浮辰L
- 3162字
- 2012-01-13 11:38:44
蘇庭冀稍稍仰起臉,用一種低沉而壓抑的聲音開口,“三十年前,大約是那個時候吧,紅典人把蠱引布在河流上游,又將蠱蟲種在俘虜了的大儀士兵和他們從其他部族掠來的奴隸體內,將他們全部放出去。
“當這些體內有蠱蟲的人與飲了河水的百姓士兵一相遇,就會像最原始的野獸一樣互相廝殺,仿佛與對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局面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變得不可收拾,朝廷立即召集了所有未飲河水的士兵和部分百姓用火把將這些人聚集在草原的一處,再燒出一圈與外界隔離的路。
“當時的鎮寧王派了我去那里,用音殺將所有人的心脈震碎。最后一把火將所有都燒了個一干二凈。
“皇帝聽聞此事只叫人封鎖了整條河,又派人常年駐扎在那燒成荒野的地方,不許人靠近一步,只說是紅典人向水中投了瘟疫便算是了了此事。
“可你難以想象我在那里見到了怎樣的一幕。當年我去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被困住十日,那里滿地都是鮮血淋漓、隨處可見的殘破尸體和碎成幾截的內臟,還有正在尋找生肉想要進食的人。比之煉獄也不為過,便是最可怕的饑荒也不曾有過這樣慘烈的場景?!?
他臉上的肌肉不由輕輕一抽,“而這竟只是一場瘟疫,這就是大儀?!?
墨冥汐看著他,久久不能開口,她張了張口,最后只能道,“但我們總該為大儀的百姓著想,不能由著紅典人的鐵騎踏破他們的家園。”
蘇庭冀沉沉道,“這也是你還會坐在這里很重要的原因。若不是為了這許多無辜之人,我早已不愿為大儀效力。”
她微微沉吟,小心道,“怕只怕,大儀氣數已盡。”
“冥汐,大儀氣數早將盡,你我便是傾盡一世也不過能保得它一時?!碧K庭冀說著語氣竟帶了許多無奈。
“竟連師父也如此為難……看來也只有盡力而為這一條路可走了。”墨冥汐嘆了口氣,頗為心痛地看了蘇庭冀一眼。
不久,見蘇庭冀仿佛沉入記憶難以自拔的狀態,只輕聲告退,回了坊中樓上那間屋子,攜了白淇淵一起出了坊,歸墨府去了。
二人乘著轎子,行至半路,忽聽得身后有人叫喊,車夫停了下來。
一只膚白勝雪的素手掀開了簾子,如火的衣袖襯得簾內面具上的紅梅少了清傲,添了嫵媚,美得驚心動魄。
夜晚月光暈開,柔和而靜謐,墨冥汐纖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里的神情,她抬手示意車夫落轎,語意閑散地把玩著大拇指上的鳳血扳指問道,“更深露重,方大人出來也不多添件衣裳?”
方卉一面感慨著墨冥汐的平易近人,一面又奇道,“大人認得下官?”
“墨某與大人初次見面,談不上認得?!彼Φ?,聲兒里卻不帶半分笑意,“只是聽說前段日子西域進貢了兩張紫色的羊皮,穿來極為暖和,這其中一張便是賜給了袁公公,又聽聞大人自稱是代袁公公來訪,偏巧還穿著身極少見的紫羊毛外袍……自然了,若是在下眼拙誤認,還請大人多多包涵?!?
“下官早就聽說大人見識廣博,今日一見,果然不愧盛名。下官佩服,下官佩服?!狈交芄笆值溃霸笕舜舜闻上鹿偾皝?,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兒,只還有一份薄禮,希望能合大人的心意?!?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轎子前的侍衛,由侍衛遞給了墨冥汐。
她懶懶散散地瞄了一眼手中的紙張,隨手遞給了綠衣,“你自己看著處理吧。”轉而又將半張面孔露出簾子,“墨某在此就多謝大人美意了,這禮甚合在下心意,只是太過昂貴,在下受之有愧,怎敢叫大人破財?!闭f著,嘴角微微翹起,看來極為真誠,“趕明兒在下一定把該給大人的東西送到大人房里去。”
言罷,輕聲吩咐車夫起轎回府去了。
一旁的綠衣一邊細細端詳著手里折磨了自己許多年的賣身契一邊問道,“大人的昂貴該是意有所指吧,綠衣自問還沒有能令大人覺得昂貴的身價?!?
“我說的昂貴,自然是袁容想要的太昂貴,我一個小小總督沒有那么多腦袋白替他擔著?!彼Z調一轉,接著問道,“不過你怎么如今還稱自個兒綠衣,不是已經叫回本名了嗎?”
“大人,這是奴家最后一日以綠衣的身份活著,綠衣要一輩子都記著這名字陪伴著的日子。至于這賣身契,更會時時存著,以示警醒。”
她抬頭看著他恨恨的臉色,嘆了口氣道,“淇淵,你該學著平和,放過自己和他人。”
“大人?!彼谋砬榭雌饋碛行┱?,“為什么他們就不懂平和,生生要將我推下懸崖?!?
“但你至少要找回自己,因為我要的,只是白家的白淇淵,可以撐起白家半邊天的那個人。”
不多時,三人都已歸了墨府。方卉仔細思量了許久,覺得墨冥汐言語間顯得極為含糊,終歸是琢磨不透,以致于一大早洗漱完了便立即準備再去見墨冥汐一面。不想正遇見了迎面而來的薛叔。
“方大人作業睡得可還舒心?”薛叔問道,一雙眼睛彎了又彎,“大人叫我給您送樣東西,說是要我親自來,聽著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呢?!闭f著,將手中的錦盒恭敬地遞上。
方卉顫抖著雙手接過錦盒,急急打開,一眼便見到了那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南珠,閃爍著潤澤的熠熠光彩。他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南珠,正是袁容給了他令他送去給墨冥汐而被他用來換取綠衣賣身契的那顆。
之后,當他再想去找尋墨冥汐的時候卻只聽到了她躲進軍隊再未露面,而與她同去軍營的綠衣卻莫名其妙的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丟了命也未見她又半分動容。
方卉至此時,才真正明了,這一切不過是墨冥汐的一場做戲。然而當下京城風云聚變,袁容幾封加急催的他不得不及早歸京,只留了幾句問候給墨冥汐便匆匆離去了。
而自從袁容去后,墨冥汐便孤身一人,遣走了身邊侍衛,大搖大擺地自街市里穿行回了府里。
甫至門口,便見得一身褐色麻衣的薛叔正等著,呈給她了一折用金粉寫著字的紅色紙張和一封信。
她伸手接過,翻了翻那折紙,見是張請柬,便又翻回了最前邊兒,臉色微微有些驚訝。隨即收回請柬,拿起信箋,看了看署名,與請柬一并塞入懷中。
“薛叔,麻煩你去看看倉庫里還有什么大婚可送的好物件兒?!闭f著,突地擺了擺頭,“罷了,沒事,不用去看了,我這幾日去市集里看著買些便是了?!?
回到書房,她將懷中的東西取出,擱在桌子上,靜靜地看著,突然就有了一種如墜冰窖的感覺,渾身上下開始微微顫抖。她伸手握住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閉住眼,企圖穩定自己的心魂,卻在接觸到那細瓷的剎那,回憶起不到一年前她在竹林月影里初見那人的場景。
仿佛是意識到了什么,她猛地睜開眼,帶著極細微的震驚,用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過紅色紙面上的字名,表情專注而又迷惘。
【半月后】
秋日里京都的天氣已經能夠明顯的現出它的寒涼與蕭瑟,紛紛的黃葉在大道上鋪就了十里的暗黃長練。
而公主府門前卻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紅色的錦緞一路鋪至內堂,從大門到房梁,都掛著或貼著紅色的物件兒,一片喜氣洋洋。
門口不斷進出著各部隊官員,帶著仆從,扛著送來的禮品以賀公主大婚。至于公主府的下人,則在門口朗聲念起了送來的禮單。
至于這場婚禮的另一主角,此刻既不是在沐浴焚香期待著駙馬日子的來臨,也不是在焦心憂慮不知未來何去何從,而是與自己未來的大舅子昭陽王站在公主府中連公主本人也并不知曉的密室里。
“下官見過王爺。”客子儒躬身揖手道。
“大人新婚在即,若不是情非得已,本王也不會叨擾大人?!?
“王爺言重了?!笨妥尤骞Ь吹?,“如今形勢嚴峻,下官亦該隨時做好準備。”
昭陽王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物,遞予客子儒,“拿著吧。”
客子儒低頭,細細打量躺在掌心的物件兒,這是一個一寸稍過的寒玉令牌刻著一個“昭”字,有著冰涼沁骨的溫度。
他合攏五指,向著昭陽王長揖到底,“下官定不負王爺重托?!?
待昭陽王親自將他扶起后,他朝四周望了望,身體微微向昭陽王傾了傾,低聲道,“墨總督說,半數金戈幽騎已分為五路于數日前喬裝向京城趕來,墨總督此次更是派了手下最為得力的凌印欽凌將軍前來,相信不久便可助王爺一臂之力。”他轉過身,從身后眾多的禮盒中取出一個細長的盒子,打開來見得一柄碧玉的如意,如意底下又有著一層隔間,同樣擱著一個鐵鑄的令牌,刻著錯金書的“金”字,正是是金戈幽騎的令牌。
“這是墨大人送與公主大婚的禮物,還請王爺代公主收下?!?
昭陽王接過,看著令牌,笑道,“客大人同墨總督果然相交甚深?!?
客子儒聽罷,心頭一涼,仍穩住心神道,“機緣巧合罷了,也算不上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