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蘇炎之依然住在醫院，并沒有回來，玧兒在房間輾轉反側，一夜也沒有睡好，一方面當心蘇炎之會有術后并發癥，一方面又因為早上與蘇炎之的爭吵心中郁結，蘇炎之從沒有那么嚴厲那么大聲地與自己說過話，自己也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失控過。

蘇炎之一共在醫院住了三個晚上，便回來了。

“小姐，督軍回自己房間了，督軍說在醫院住不慣，以后每天會有護士上門為他換藥。”小穗見玧兒悶悶不樂，輕聲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告訴玧兒。

玧兒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接下來的兩天，都有護士上門為蘇炎之換藥，而玧兒并沒有在家里見過蘇炎之，因為蘇炎之基本都在房間休息，而玧兒也幾乎都悶在房間里。

到了第三天，玧兒晨間想去花園里散步，卻見小崔在大廳里來回踱步，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外面。

“小崔，發生什么事了？”自上次沖突后，玧兒幾日未見蘇炎之了，自然是擔心他的，見著小崔這般焦急，還以為蘇炎之有什么事。

“本來換藥的陳護士每天九點就該到府里為督軍換藥了，但是現在都九點半了，還沒有到府里，打電話給醫院，醫院說陳護士早就出門了，我已經著人去查看了。”小崔答道。

幸好不是蘇炎之有事，玧兒的心放了下來，便也陪著小崔在客廳等著。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出去尋陳護士的衛兵回來了，說陳護士坐黃包車過來，黃包車夫過橋時，腳下打滑了，兩人都摔傷了，不過還好傷得都不嚴重，現在回醫院治傷去了。

“那得打電話再讓醫院派護士過來了。”玧兒急道。

“這......”小崔有些猶豫，“陳護士是督軍用慣了的，從沒有叫過別的護士來過府中。”

玧兒昨日在窗臺上見過陳護士，四十出頭的模樣，看起來很是穩妥，玧兒思慮再三，還是問道：“家中有藥箱吧？我學過一些護理知識，讓我為督軍換藥吧？”

小崔聽到玧兒這么說，自是點頭答應，因為小崔也看出來了，那天自從玧兒離開蘇炎之的病房后，蘇炎之一直郁郁寡歡，他猜測除了遇刺的事情讓蘇炎之心煩，這其中一定還有玧兒的原因。

玧兒便提著藥箱，來到了蘇炎之的房門前，想到那日的沖突，她還真有點不知道怎么面對蘇炎之，她深呼吸一口，終于鼓足勇氣敲響了房門。

屋內的蘇炎之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睡衣，正站在窗前仰頭看著窗外的柳樹，背對著門，剛才就已經有衛兵來稟告過，陳護士可能今天會晚點到，他自然以為現在來敲門的是陳護士，便應道：“請進。”

玧兒推門而入，這是他第一次進蘇炎之的臥室，她之前如果要見蘇炎之，一般都是去蘇炎之的書房找他，畢竟蘇炎之回府的大半時間都在書房處理公務，只有晚上睡覺時才會房間。玧兒環視了一下蘇炎之的房間，只見蘇炎之的房間是一個大套間，外面是一個會客廳，擺著沙發、茶幾、留聲機等物，右手邊進去才是臥房，整個房間是干凈簡單的灰色調，很利落清爽，但也有些冷清。而蘇炎之正背著手立在窗臺邊，深灰色的睡衣與深灰色的窗簾簡直要融為一體。

“陳護士，今天路上可是遇見什么事了？怎么來晚......”蘇炎之邊說著邊回頭，見到來人后，聲音戛然而止，但是眼神里閃過一絲欣喜。

蘇炎之的氣色不太好，下巴還有青青點點的胡渣。玧兒有些局促不安地道：“陳護士摔傷了，小崔說你不喜歡別人來家里，我學過護理，我給你換藥吧？”

“好。”蘇炎之溫柔地應著，在沙發上坐下，他想起了申城的那次相遇，他也是左肩膀受了傷，也是眼前的這個女子為他上藥，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玧兒將藥箱放在茶幾上，弓著身子，打開藥箱，將紗布、酒精棉球、碘伏等一一從藥箱中取出。待玧兒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蘇炎之已經解開了自己的睡衣扣子，褪下了半邊衣服，將左肩膀漏了出來。

玧兒的臉霎時間有些泛紅，雖然自己是把他當作病人來為他換藥的，但是他那樣溫柔沉靜地看著自己，如何不臉紅呢？玧兒強裝鎮定，躬身靠近蘇炎之，將他的紗布解開，蘇炎之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她半邊臉酥酥麻麻的。

紗布拆完，玧兒將臟污的紗布放在了彎盤之內，再去觀察蘇炎之的傷口，恢復的還不錯，并沒有因為天氣炎熱而發炎化膿，只是有些分泌物粘在了傷口上，玧兒用鑷子夾了一個用生理鹽水浸濕的棉球先去清理傷口上的分泌物，她雖然學過護理，但是少有實際經驗，又怕弄疼了蘇炎之，所以動作極輕極緩，甚至手都有些發抖。

清理干凈傷口后，再用碘伏消毒傷口，最后涂上抗生素，再拿出紗布一層一層地為蘇炎之包裹上，因為此次是槍傷，需要多包幾層紗布，玧兒耐心一層一層地包好，最后將紗布固定。

蘇炎之一直嘴角含笑看著認真為她清理傷口、包扎傷口的玧兒，她那認真小心的樣子，蘇炎之差點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玻璃做的了？他貪婪地嗅著玧兒身上輕輕的玫瑰香水的味道，此刻忍不住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邊，問道：“還在生我的氣嗎？”

玧兒只覺得渾身一震，不敢動彈，任由蘇炎之挨著自己，只是道：“沒有。”

“那為什么這么多天，你都不來看我？”他的語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怕我又說錯話，做錯事，惹你不開心！再說了，你受傷，燕城多少太太小姐想來看你，給你送湯，我何必湊這個熱鬧？”玧兒一股腦地說完，說完卻又后悔了，自己這樣活像個拈酸吃醋的小媳婦，她又羞得低下了頭。

蘇炎之感覺到她的醋意，心中卻更是歡喜，嘴上卻回答了上次在醫院沒有回答的問題：“我沒想用你去刺激白雁回，也沒想利用你勸退她，我只是想讓你陪著我。”

這個解釋很直白也很單純，玧兒只覺得自己心中一軟，自己為什么會懷疑他利用自己呢？他明明是天底下對自己最好的人了。

蘇炎之用下巴蹭了蹭玧兒的腦袋，又問：“以后都不要陳護士來了，你來為我換藥好不好？”

玧兒只覺得自己腦袋暈乎乎的，心中軟綿綿的，仿佛是處在棉花堆里，她抗拒不了這樣的蘇炎之，終于是回答：“好。”

蘇炎之喜不自勝，伸出右手輕輕環住了這個單薄的身軀，玧兒沒有掙扎，她承認，她是貪戀這個懷抱的。

窗外，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