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醫問藥,請神送祟?!≠Z府上下鬧得人仰馬翻,寶玉竟一點起色沒有。三日后,寶玉竟水米不進,氣息微弱,大有離世光景。
賈母、王夫人頓足捶胸,幾欲哭瞎眼睛。
瀟湘館,藥香繚繞。黛玉昏昏沉沉臥在床上,單弱的身子猶如被秋霜欺凌的紅葉,離根萬里依舊風姿無限。
慘淡的愁云籠罩著賈府,丫頭、仆婦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太醫院的幾位白發太醫挨了板子,直挺挺地跪在賈母院中,磕破了額頭,連連求饒。
“老太太,一則娘娘有旨,二則薛家的金鎖興許能引回寶兄弟的玉來。不如和薛姨媽商量著,娶了寶妹妹給寶兄弟沖沖喜?!兵P姐拿捏著時機已到,這日早早過來獻策道。
賈母腮帶淚痕,聽了鳳姐的話,昏黃老眼頓時一亮,恰似的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連連點頭有,腦袋里有根筋繃得緊緊的,像是誰用手彈著一般,疼得直抽筋。
王夫人臉色蒼白浮腫,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兒。鳳姐的話似一道雷電之光,炸在王夫人心上。
“快,快些辦?!蓖醴蛉嗣媛断采?,一疊聲讓鳳姐去辦寶玉的事。
“鳳丫頭,你提著些精神,把親事辦得風光些?!辟Z母吩咐著。
鳳姐點頭,梨香苑請來薛姨媽。
二寶之事,薛姨媽和王夫人早有默契。
皇上命懸一線,寶玉過繼水氏宗祠指日可待。薛家對樁親事打心眼里滿意,可一瞧著寶玉如今形容,薛姨娘心里遲疑了。
“老太太,釵兒他爹死得早,長兄如父,容我和他哥哥商量一下。”殫精竭慮養大的女兒, 誰不想風風光光嫁出去,嫁個病得快死的人,薛姨媽心里如同有上萬只螞蟻在啃咬。萬一寶玉病重不起,那女兒豈不是少年守寡?
“姨太太說得是,咱們一心一計治好寶玉,娘娘才能詔告天下,寶丫頭好福氣,必能母儀天下?!辟Z母豈能看不出薛姨媽的心思?她把皇后的桂冠戴在薛家姑娘頭上,不信薛家不動心。
薛姨媽心眼果然活動起來。只是寶玉,唉!她唉聲嘆氣回到梨香苑,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心生不忍。
“釵兒?!彼p握住女兒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手,慈愛地說道:“你若不愿意,媽媽寧愿不作這門親?!?
“媽?!睂氣O俏臉浮上紅霞,她的心自打進賈府那天就丟在了寶玉身上,她盼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她親自繡得大紅嫁衣已在箱底壓了兩年,眼瞧著心愿達成,怎能功敗垂成?娘娘旨意一下,他便丟了玉,可見是老天憐我,他若明白事,別說是娘娘賜婚,便是月老牽線這親恐怕也做不成。不如趁他病中,將生米煮成熟飯,一并將那林氏除去。寶釵對自己頗自信,只要沒了林氏女,她早晚把他的心裹得緊緊的。
“媽媽,寶玉過繼到娘娘膝下,他日后便是九五之尊,女兒母儀天下必定光耀薛家門楣。”
“既如此,媽媽也不勸你?!毖σ虌屩琅畠核赜星嘣浦荆绱撕蔑L必當借力。
“女兒委屈沖喜,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賈家。哥哥已值婚齡,媽媽何不借機了了哥哥心愿?!睂氣O笑著,平淡的聲音里隱著一股子恨意。
“釵兒的意思是?”薛姨媽眼中笑意漸漸擴散開來,蟠兒自打那年大觀園瞥見林黛玉,回來后食無味寢無眠,掙命似的要娶林氏女。薛姨媽求親,被賈母一口回絕。蟠兒為這事沒少和自己打機荒,不如了兒子心愿。
“媽媽,林氏雖出身高貴,可沒了父母依傍,斷不做不了咱們家的主母,要來給哥哥做個屋里人。日后釵兒從名門旺族中給哥哥好好指門親事?!睂氣O又陰險是說道,林氏女自命清高,避哥哥如蛇蝎一般,哼!此番落在哥哥手里,讓她知道厲害,待哥哥玩膩了,歡門一扔,寶玉還會喜歡她的殘花敗柳之身?光是想想,寶釵就有一種難以明狀的快感。
“好,都說我薛家財大氣粗,我就露露富給他們瞧瞧,省得有人小瞧了咱們孤兒寡母的。”薛姨媽命薛蟠辦聘禮清單。
薛蟠聽聞媽媽要給自己聘林黛玉,直樂得一跳三個高,滿是肥油的肚子都跟著直顫悠。一想到林氏女那可人的小模樣,薛蟠口水都流下來了。恨不能傾薛家所有換得美人滿懷,當天傍晚,薛蟠便置辦好了聘禮,北海黑珊瑚兩盆,南海夜明珠兩盒,雪山玉蓮花十朵……樣樣堪稱精品,看得寶釵直撇嘴。
“妹妹,你別眼紅,只要她過了門,哥哥照此三倍的嫁妝賠送你?!毖匆慌男馗?,放出大話。
薛姨媽笑罵著兒子,“瞧你這點出息?!?
“好媽媽,成全了兒吧。”薛蟠腆著肚子扯著薛姨媽胳膊撒嬌,“只要把她給了兒子,兒子什么都聽您的?!?
“好,好,好,明兒一早我就去提親?!?
“???明早,我,我等不了,您,您現在就去?!毖匆话褜⒀σ虌屪驴?,立逼著去賈府提親。
薛姨媽無法,只好拿著禮單,二次到了榮禧堂。
“姐姐,釵兒和寶玉本有金玉之說,命定的姻緣,就照姐姐說得辦。只是,妹妹還有一請?!?
“妹妹但說無妨。”王夫人聽薛姨媽松口,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只要能救兒子,什么條件她都能答應。
薛姨媽將厚厚的聘禮單子往桌上一放,沖王夫人努努嘴兒。
王夫人狐疑地拿起聘單,眼睛瞬間被點亮了。想她王府大小姐,賈府的當家人,什么奇珍異寶沒見過,可薛蟠開出的這張禮單著實在讓人震撼了?!斑@,這是何意?”王夫人緊捏了禮單,唯恐別人奪去。
“你外甥看上林丫頭了,求她姨娘成全?!毖σ虌屝闹械靡猓@世上還有錢辦不成的事嗎?
“聘,聘林丫頭?好,好說?!蓖醴蛉艘豢趹校詾檠σ虌屢獮檠辞髷U大封地呢?沒想到這么大的手筆只為林家那個病秧子。
王夫人捧著禮單給賈母瞧看,賈母面生波瀾,心里卻也驚訝于薛家的富貴,看來薛家比她想得還要富有。若是立即應承下來,怕是讓薛家小瞧了。
“先不說黛玉是我嫡親外孫女,林家門生遍布天下,在姑蘇一帶大有影響,薛家雖是士族大家,黛玉也斷無做妾的道理?!辟Z母冷笑著瞥了一眼王夫人,打狗還得看主人,王氏姐妹太狂妄了些。
“老太太放心,若允了林丫頭的事,我讓蟠兒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抬回去做當家主母?!?
“罷了,置辦了黛玉庚帖送過去,這親事我允了,辦完寶玉的事再辦她的事。”
“謝老太太?!蓖醴蛉舜笙?。
薛姨媽心里也喜歡,黛玉嫁到薛家既絕了寶玉的念向,又遂了兒子的心意,這盤棋薛家不虧。
薛蟠聽說賈府允了婚事,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竟一天都等不得,“媽媽,選日不如撞日,妹妹出嫁,哥哥娶妻,傳出去也是佳話一樁?!?
薛姨媽被磨得無法,只得又添了聘禮,先把主意和鳳姐說了,娘兩個又一起往賈母處,薛姨媽連說法請老太太恩典,讓我們薛家雙喜臨門。
黛玉自打到了賈母身邊,解了賈母思女之痛,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太太紅了眼睛真舍不得。
“老太太,女孩子家早晚要出嫁的。林妹妹福氣,嫁到薛家,又在一個府里住著。成了親,她也日日在您眼皮子底下。只管舍不得,豈不是誤了妹妹終身?”鳳姐巧言,心里冷笑,林丫頭進了薛家,還哪有寶玉的命在?
賈母勉強點頭,好在嫁得不遠,一個門里住著,薛蟠再混蛋,也不敢把玉兒怎么著了。
婚禮定在三日后,一箱一箱裹著紅綢的聘禮,逶迤著抬進瀟湘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