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槲遥膊蝗且驗(yàn)槲遥傊畛杏右呀?jīng)不是第一次冷落貞妃。

其實(shí)在我進(jìn)宮以前，貞妃一樣不得李承佑憐惜，不過因?yàn)樗腔书L子的皇娘，又與右相有親，所以位分自然高些。這貞妃吃虧在自小太過嬌生慣養(yǎng)長大，不懂事故，有了皇長子以后連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只覺得除了皇帝，人人都應(yīng)該敬重她，皇后因沒有皇子心里過不去那個坎，知道皇帝喜歡晉兒，所以母憑子貴，任她怎么逾越禮數(shù)，也都讓著她。

而這樣的縱容，又會給她帶來怎樣的人生呢？

因這一回連晉兒也牽扯其中，惹了李承佑不高興，又在各宮當(dāng)年斥責(zé)，貞妃的氣焰倒真是滅了不少，一直是稱病在宮里，也不愿見外人。只是我并沒有想到，她已是更加恨我。

多日沒有去靜嬪的怡陽宮走動，怡陽宮盛夏的景色倒很是好看，我的乾福宮雖然大氣，卻不比怡陽殿有這般意境，院子里大片的桃花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都像是有一股香味似的，這樣的景致是適合細(xì)細(xì)品味的，實(shí)在難得。猛地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天邊那一抹火紅的云彩，絲絲暖風(fēng)吹在身上，倒覺得很是愜意。

“靜楠姐姐又在忙些什么呢，叫了你都不理睬，”我進(jìn)到殿里的時候，倒是沒有想到眼前這番場景，程靜楠正在書桌前擺弄著什么，一見我進(jìn)去，立刻將那張已經(jīng)展了老長的宣紙收了起來，她并不愿意叫我看見那紙上東西。

我心下自然明白，只當(dāng)沒有看見她的行為，心里也是責(zé)怪自己太冒失了，就這樣走了進(jìn)去。她的臉漲得通紅，尷尬說道：“瞧我這兒亂得很，妹妹快坐吧。”

我心里也甚是歉意的：“我是不是叨擾到姐姐了？”

她收了幾案上的東西，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慌亂的神色，笑眼走過來，在我對面坐下來：“怎么會是叨擾呢，我可是盼著你來呢。這多日這樣悶著，你若再不來，我也是要去你那里瞧瞧的。”

我在她殿里鋪了涼席的炕上坐下來，她自己卻徑直走到崩架上的那副雙面繡前坐下，一邊引著線，一邊與我說話。那副雙面繡還是只繡了那一些，一看也是被冷落多日的樣子，我還記得靜嬪當(dāng)日說的話，如今用了這般長的時間來將它繡成，等來日成了品，日日對著，就當(dāng)是回家一樣了。

我忍不住夸獎道：“姐姐繡得真好看。我要是有姐姐一半的功夫就好了。”

她笑嘆道：“我不過只會這些罷了。也是個沒用的。”

我細(xì)細(xì)看著這雙面繡，等繡成以后還要在上面勾線，才能讓這平面上的景物看上去越加活靈活現(xiàn)，所以后邊要下的功夫更大。“可不是我胡說，就姐姐這手藝，怕是在整個京城都難找出幾個來的。”

“妹妹這又在唬我呢。”她笑著，一針一線繡的甚是極慢不過仔細(xì)，我喜歡看她做繡活，那是我望塵莫及的功夫。

她邊引著線，邊問我道：“妹妹進(jìn)宮都已經(jīng)一年多了，這算來時間也不短了，除了我這里，平日倒也不同別宮的往來。”

我忍不住站起身坐到她身邊，湊近一些看她刺著每一針：“我的性子姐姐也是知道的，從來都是不愛熱鬧的，況且除了姐姐與她們也說不上什么話。”

她與我相視一笑，眉眼間皆是親切，我看得出來她心里是高興的：“也是了，你我倒都是靜得下心的人，喜歡清凈的。”

這一年多，我與靜嬪的感情越發(fā)攏合，我喜歡親近她。

她微微一笑，片刻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問我道：“聽說貞妃這幾日只在自己的宮里呆著，如今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稱病，雖不知真病假病，這回終于消停了，咱們耳根子也難得清凈了不少。”

一提起她，我忍不住想起那些事，只嘆道：“從前以為，貞妃這個人也不過是嘴皮子厲害些罷了，只是沒想到……她何至于要這樣視我為眼中釘呢。”

靜楠轉(zhuǎn)過臉，“還不都是為了圣寵嘛。”

我心里甚是不贊同這樣的說法：“陛下不待見她，可不是因?yàn)槲遥疫M(jìn)宮前，她就是這樣的光景的，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

程靜楠語重心長道，“可偏偏是你呀。即便她心里邊知道如果沒有你，她也不會得到陛下的寵愛，可是現(xiàn)在有了你，她就一股腦地把不痛快都算計(jì)在了你身上。”

我垂目不語，心里總是十分抗拒總有人議論我霸占圣寵，誰又會知道，這榮寵我根本不要，何來霸占一說。

“真是可悲，她幾次想要置我于不利之地，最后卻總是讓自己陷入不義。”我不禁感嘆道。

“好在陛下回回都是向著你。”

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勸我道，“你也別太責(zé)怪她了，女人都想得到自己丈夫的溫暖，原以為我們身邊的那個人給不了這樣的溫暖，也就認(rèn)了。從前她就是這樣的，驕縱些，有了皇長子以后，越發(fā)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是也沒有太過分的。只是你來了，就都不一樣了，原以為不能得到的東西，你竟然得到了，她自以為有皇子，有位分，有家室，容貌也生得好，卻一點(diǎn)比不得你，她這樣要強(qiáng)的人豈不恨你……”

靜嬪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終于不再說下去，只問我道：“你心里知道我說得對不對。我只問你，我這樣一說如今你又怎么看她？”

才繡了幾針，手中的線已經(jīng)纏繞在一起，我還真是不擅女紅的：“還能怎么看她，她非要怪我。總之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做什么。如今她稱病幾乎不離開景春宮半步，也是得到了懲罰。”

靜楠姐姐想了一想我的話，道：“你心倒也寬。這就好了，我只勸你不要輕易去恨一個人。”

我淡淡道：“我不恨她。恨與不恨，又能改變什么，既然改變不了什么，何必費(fèi)那功夫，況且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身份地位皆在我之上，卻被陛下冷落成這樣，心里這個坎，自然過不去。”

靜楠微微點(diǎn)頭道：“你說的倒不錯，若是沒有得到過也就罷了，這宮里的女人，任是誰有她這樣的地位，還有個皇長子，哪一日走到相同的處境，怕都是不會甘心的。想要的不一樣，要爭的也就不一樣。”

靜楠雖然說得在理，只是我心里還是忌憚著她，貞妃這個人，總是把什么情緒都放在臉面上，雖不是什么聰明人，卻一點(diǎn)也不能讓人疏忽，我雖無意爭寵，卻還是會被她這樣的人中傷。

“為什么宮里總逃不出一個‘爭’字。”

靜嬪搖搖頭倒是不以為然：“她是在明處，妹妹也不必太高估她了，況且陛下心里向著你，那些委屈就一點(diǎn)也不算是委屈了，日子倒也好過。”

我卻不這樣想，雖是明劍易躲，卻也是可能傷人的，倘若她是個猛虎，這猛虎撲人，可比暗箭傷的更深，縱然防不得我總躲得了吧，我總是不想與她有什么相干的。

她側(cè)臉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真是不明白，依妹妹的才學(xué)容貌，果真無意于爭寵嗎？還是因?yàn)橐呀?jīng)得到了？”

她這樣問起，叫我一時答不出話來，只道：“爭來爭去又有什么意思？靠這般手段奪來的東西，也未必能長久。”

靜嬪輕嘆道：“是啊，還是妹妹看得透些。”

盛夏的月光，一樣又清又冷，淡淡的，如流水一般，穿過窗戶靜靜地瀉在房間里，將漢白玉的地面點(diǎn)綴得斑駁陸離。

“孽緣起，江山里，本無情來卻有情，孽緣滅，佳人去，愛恨茫茫，天下歸一……”

“所念之人，不共此生……萬般皆是命，半點(diǎn)不由人……”

夢境中，不知何處而來的這些話，它們就像是夢魘一樣，一直糾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