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凄荒，青草涼涼，愿歸來時，我們還能別來無恙。】

外頭起風了，天氣一日涼似一日，終于是入冬了。皇城里一片“無花只有寒”的景象，總是失了幾分芳雅。

冬日的第一場雪在昨夜落下 。黑夜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似的，一夜間已是積成銀白，與天地渾然一色。

一清早，雪已經停了，太陽卻收起它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進了像棉胎一樣厚的云層里去。

外頭雪景倒是好看，我不由得想起一件事，“陛下去的時候，天還沒有那么冷，也不知衣服帶夠了沒有。”

瑾蓉愣在那里，半響才回過神，“有魏公公在身邊伺候不會有差池的，如今太后大好了，左不過再過半個月就該回朝了。”

我“嗯”了一聲，繼續翻著書。

繪歆進來，手里捧著一個小小的麻布袋子，“主子，方才成嬪讓人送來了些火葉茶。”

“火葉茶？”這名字聽得倒是熟悉，我記得好像是書上記載的，相傳古時有一種神花叫做“蔚涼花（注釋1）”，上頭的葉子便叫做火葉，該不會就是它吧？

繪歆道，“這火葉茶原是稀罕的東西，是北國進貢的，成嬪說是陛下去年賞的，喝了這茶祛寒冷，溫補氣血，所以給主子拿了點過來。”

“拿來我瞧瞧。”

她遞過來時，修長的指甲不慎劃在我的手上，我“嘶”地一聲縮回手，無意間瞥見她的指甲蓋上染了甚是好看的嫣紅色，在注意到我看她的眼神時，慌張跪下。

“主子……主子，奴婢不是有意的。”

手上只是隱隱地疼，倒是眼前的繪歆的樣子叫我突然像是有了什么芥蒂一般，她也不過是比其他的宮長得嬌媚些，可我總覺得她更不一樣些，心不一樣，想要的也就不一樣了。

瑾蓉過來瞪了她一眼，揉著我的手道，“小姐怎么樣，沒事吧，都紅了。”

我依舊看著繪歆，“我沒事，你也起來吧。”

繪歆從來不入瑾蓉的眼，這會子瑾蓉自然也不會輕易作罷，當著我的面就忍不住了，“做奴才的，伺候主子也該有伺候主子的樣子，成天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呢。你哪兒來的蔻丹哪兒來的功夫染指甲？”

“是……是我自己采了花瓣調的。”從她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來，瑾蓉這般的質問她是不服氣的。

“回去把指甲剪了，讓人瞧著成個什么樣子。”瑾蓉仍是嘀咕著。

“是。”繪歆的淚水含在眼里，不敢落下來。

“下去吧。”

瑾蓉見我并未就此事指責她，也就作罷。

太后的病說是好全了，李承佑也已經從南山起駕，也就幾日的功夫就該回京了。

午睡醒過來時，就聽得殿外頭吵吵鬧鬧的，下了榻便要出去瞧，瑾蓉原是攔著不叫我出去的。我撇開她往殿外去，知道定會出事了。

“你們誰敢亂來！！趁著陛下不在，你們想干什么。”那是碩兒的聲音，我聽得真切。

我一路出去，“到底是什么事？”

瑾蓉不回我的話，只是極力地攔著，“小姐還是別出去了吧。”

“好個忠心護主的臭丫頭，給我掌嘴。”我趕到時，真真切切聽到這話從貞妃的嘴里說出來。

“誰敢動她！”碩兒站到我身后，這樣的呵斥聲竟是從我的身體里發出來的，是她們讓我有了這樣的反應，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反應。

貞妃，平常在帶了一干人，在我乾福宮的門口堆了兩堆干柴，幾個人舉著火把，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

除了碩兒在和他們理論，徐文忠和其他的宮人只跪在一邊連連對著磕頭不敢說話，繪歆在一邊跪著，見我過去，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我看著眼前的情形，只平靜地問貞妃道，“貞妃娘娘要干什么？”

她上前一步得意道，“眼見著就要過年了，本宮聽說燒了這火可是驅邪的，雖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效，不過這也是為嵐嬪你好，這些個話寧可信不可不信。”

我冷著臉道，“多謝娘娘，倒也實在不必費這功夫。”

“這樣做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大家太平。這個皇城可不能再生出什么事來了。來人，點上。”

我上前一步，擋在那堆干柴前面，看來今日不遂了她的心愿，她也不會罷休，倒也不必再與她糾纏，只是讓她等一等，轉而向徐文忠道，“先起來，跪在那里做什么，貞妃娘娘可是好意呢。本宮也覺得貞妃說得的確有道理，我這里犯了沖，自然是該燒一燒。”

貞妃見我這樣說，臉色有了明顯的變化，她當真是被我弄糊涂了，卻又猜不透我要做什么，平常在站在她身邊倒是慌了，提著心看著貞妃，想要貞妃回去，卻又不敢上前勸。

“找些人把這干柴都堆到殿里去。”

徐文忠不解，“娘娘……您……”

“快去！通通堆進去！”

徐文忠和幾個宮人應了我的話，只往里搬。

貞妃見他們把這柴往里搬，怔在那里，“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貞妃娘娘不依不饒非要尋事，也好，既然要燒，不如把我這乾福宮全燒了，看看貞妃的話靈不靈。”

我過去搶過一人手上的火把，燙得很，貞妃果然緊張起來，她一定是想不到，我平時這般柔弱只是不愿意與她計較，今日她竟然到了在我的乾福宮門口撒野，我再不愿意生事，卻不會讓自己受這樣的委屈。

“徐文忠，你還不快去奪下來。”

我向后退去，兩眼瞪著他，無人敢靠近半步。瑾蓉最是知道我的，并不勸一句。碩兒在一旁也已經被嚇住，不敢說話。是她將我逼成這樣，我無路可退。心里只一個打算，大不了李承佑回來將我問了死罪。

“都給我住手！”

皇后突然駕到，終于將這僵局打破。琥珀過來奪了我手里火把，叫人滅去了火。眾人這才喘出大氣來。

皇后厲聲向我，“嵐嬪，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狠狠盯住貞妃，她終于不敢看向我，“這些東西都是貞妃拿來的，臣妾只是遂了貞妃的意罷了。”

貞妃裝作淡然的樣子道，“臣妾是也為了嵐嬪好，如今嵐嬪形同禁足，臣妾不過是來幫她除除晦氣。”

我質問她道，“貞妃娘娘要除的究竟是晦氣還是人呢？”

皇后打斷道，“好了，都別說了，東西都給我撤走。貞妃回你的景春宮去，嵐嬪回去歇著，都不許再鬧了。”

貞妃這般胡鬧，皇后也只是草草了了這事。

“主子就不覺得委屈嗎？陛下若是在，她敢那么胡來嗎？”我倒還好些，倒是碩兒最替我氣不過，瑾蓉勸了她幾 回，她就哭了幾回，也是真的心疼我。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過這點委屈當真不算什么，我到底也沒有傷著。”

碩兒仍是不解氣，“主子真是心寬，若不是主子這次強硬，又叫她們得了意。陛下怎么還不回來，陛下回來要是知道了，她們一個個的，一準兒問罪。”

看來靜嬪說的不錯，皇后已經縱了她這么多年了，是等著來日李承佑來親自處置了。

注釋1：蔚涼花：將出現在“塵緣”系列故事第二部中，劇情中設定為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