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鵬非要綺夢把衣服換下來讓他看一看，綺夢拗不過，躲到一個廁所里把衣服換下，羞羞答答地出來，不過看到云鵬兩眼放光的樣子，一顆懸著的心就放下了。

這次分手的時候，是云鵬把綺夢拽到了青紗帳里，說下一次見面要幾個月以后了，要讓綺夢給他留點紀念。綺夢納悶地說不是留了嗎？連照片都留了。云鵬說那不夠，要特別的。綺夢還是不明白，可是看著云鵬湊過來的那張含情帶笑的臉，心里也就明白了。

綺夢左躲右閃，可她怎么能掙扎過一個男孩子呢，所以沒多大一會兒，綺夢的嘴唇也就被云鵬給碰著了。

雖然是不到一秒鐘的碰觸，可是兩個人的心里，對彼此的感覺，發生了質的變化，剩下的時間，兩人再也沒說什么話，可是那種心心相印的感覺，卻在兩個人周圍飄蕩。

那天晚上，云鵬心滿意足地一覺睡到天亮，而綺夢躺在床上，用自己的指尖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唇，半夜沒睡著。

雖然爸爸經常出門，可省城沒去過，綺夢原本打算自己去的，可是爸爸非要請一個去過省城的遠房親戚和他一起陪著去，綺夢畢竟自己沒出過遠門，也就答應了。

第一次坐公共汽車，第一次看到高樓大廈和立交橋，當所有在電影電視中看到的東西真實地呈現在眼前的時候，綺夢心里那點淡淡的離愁被興奮取代了。

她終于離開了那個落后的小村莊，像鳥兒一樣，在寬闊的天空飛翔了！

綺夢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校園。校園里大部分是二三十年代建的兩層青磚小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綠樹草坪中間，據接待的高年級同學說，這都是以前外國人住的別墅，現在成了教學樓。

漫步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抬頭望去，只能通過密密的樹葉看到點點的陽光，綺夢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時代，穿著白衣黑裙，留著齊耳短發，抱著書本穿梭在時空里。

只是宿舍沒那么浪漫，推開黃色的木門，四張鐵架子的上下床銹跡斑斑，床中間兩個一樣破舊的木頭書桌，也是漆皮剝落。

同屋的兩個早到的同學相互抱怨著，說重點大學，條件竟然這樣差。

綺夢當然還是滿意，這和她高中時幾間大通鋪比起來可好多了，而且，當年那個宿舍還有老鼠，有一次下了晚自習，綺夢回到宿舍，打開鋪蓋，結果就發現了一窩剛剛生下的老鼠。

再說，宿舍房頂上居然有一個電風扇在呼呼地轉。

最重要的，是屋里竟然有個電話。

爸爸他們把綺夢送到宿舍就要回去，綺夢知道，晚上的住宿費太貴，爸爸和那個親戚是要趕到離這里最近的一個縣城，那兒親戚有個親戚，可以留宿一晚。

看著爸爸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綺夢眼里不知怎么就溢滿了淚水。

在綺夢的心里，原本對爸爸是充滿著怨恨和討厭的。從小到大，媽媽一直在綺夢耳邊抱怨說爸爸是如何如何懶惰，如何如何愚笨，如何如何不負責任。綺夢的印象中，爸爸也一直是醉醺醺的樣子。

所以綺夢一直以為爸爸根本就不疼愛自己，也不疼愛媽媽，更不在乎家。可是，看著爸爸為了給她籌措學費，一家一家卑微地點頭哈腰賠笑臉，綺夢就感覺到了爸爸對自己的那份感情，她的心里，怨恨和討厭就變成了羞憤和心疼。

畢竟，在那個小村莊里，能供女孩子讀書的本來就不多，何況自己家里是如此的拮據，供她讀書，已經耗費了爸爸媽媽的全部精力。

離別這一刻，綺夢的心里，是酸楚和心疼，還有愧疚。

晚上，就有幾個老鄉過來，相互熟悉一下，介紹情況。其中有兩個人，綺夢感覺很真誠，一個是高她一屆的男生，叫高振宇，另一個是同班的一個女同學，性格開朗活潑，叫劉麗。

談話中，綺夢得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學校里每學期都有獎學金，最高可以獎伍佰元。

她半學期的學費！

綺夢暗下決心，這個獎學金，她一定要拿到手。

后來有時候綺夢想想都覺得可笑，人家是高中時候賣命地學，為了將來有個好前途，可她倒好，到了大學才開始認真學，為的是錢。

她不知道錢對別人意味著什么，但她知道對自己意味著什么，那就是尊嚴。

她永遠不會忘記，爸爸轉彎抹角提到錢的時候，別人臉上浮現出的冷漠和不耐。

第二天到了教室的時候，綺夢看課堂上的老師有點嚴肅，習慣性地抬起左邊的胳膊，結果碰了個空，才忽然想起來，她和云鵬，已經相隔幾百公里了。

她心里一陣空落落的，這個時候，她體驗到，什么是思念。

所幸綺夢調節情緒很快，她的注意力不久就放到講臺上的老師身上了，因為老師也提到了獎學金。

孤獨和憂傷被綺夢拋到了九霄云外，錢，就像興奮劑一樣，注入了她的體內，十八歲的綺夢，第一次體驗到了什么叫做熱血澎湃。

宿舍里的六個人，也漸漸地熟悉起來。

那五個同學當中，一個來自本市，兩個來自外省的大城市，兩個和綺夢一樣來自農村，還有一個，竟然來自云鵬就讀的y市。

晚上，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操著不同口音介紹著各自家鄉的風土人情，喜樂愛好。

大多數時候，綺夢只是靜靜地聽，因為很多東西，她不懂。

她不懂什么是時裝，怎么化妝、保養。她怎么也看不出來，她們所說的衣服，到底好看在哪里。

她也沒心思細細琢磨這些事。她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學習上。

不過第二天，她想了想，還是狠狠心找到高振宇，請他幫忙挑身衣服。她不想看到別人異樣的目光。

本來綺夢是想找劉麗的，可是想想，劉麗也是新生，對周圍的情況不熟悉，又是來自一個小縣城，所以她覺得對自己幫助不大。

至于其他人，她不想讓她們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

高振宇個子不高，方臉濃眉闊鼻，一看就是忠厚的人，只是他是個男生，對這女人的購物也不熟悉，就找了他一個女同學幫忙。

本著便宜和樣式適中的原則，轉了幾個小時，綺夢才挑了一身衣服，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下身一件藍色牛仔褲。

可是也花去了綺夢一個月的生活費，把綺夢心疼的不得了。

不過也有另外的收獲，就是綺夢得知，這大學生活沒高中嚴格，連教授講課有的人都可以逃課，所以自己可以掌握的時間就多了，而且，學生可以趁業余時間打工掙錢。

于是她拜托高振宇幫忙打聽著，看有沒有她能做的。

接下來的軍訓，讓綺夢有點苦不堪言，不過，她依然咬牙堅持著，不像其他一些女孩子一樣，借著各種借口逃避。

一周后，她終于收到了云鵬的來信，信里把他的學校和生活，交代了個詳詳細細，末了，給她留了他宿舍的電話。

綺夢本來想立馬就打過去的，可是想想他現在不會在宿舍，就只好按下心思，等到晚上的時候才打過去。

電話是另一個人接的，聽著模模糊糊傳來的云鵬拖著長音的“來了”的聲音，綺夢突然流流滿面。她一下子就感覺，過去的生活又鮮活而生動地和她現在聯系在了一起。

這一周以來，她總有做夢的感覺，覺得周圍都不那么真實。

云鵬的聲音里卻沒有傷感，只有快樂。他原來在高中的時候心里是充滿優越感的，到了大學以后才發現，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所以，所有的新奇他還沒消化掉，自然也沒有綺夢這樣多愁善感。

聽著云鵬滿懷興奮地說著自己的見聞感想，綺夢有點踟躕，她既想聽云鵬的聲音，又擔心著電話費，不知是打斷云鵬的話好，還是接著聽好。

幸而云鵬說著說著，就忽然想起什么來，問她在哪里，綺夢說在外面的公用電話亭里。云鵬就說你等一會，我再打過去。

綺夢雖然納悶，不過倒不用自己做決定了，就松了一口氣，等了五六分鐘的樣子，電話鈴果然響了。

云鵬的聲音興奮里加了一點氣喘吁吁的味道：“綺夢，剛才是在宿舍里，說話不方便。我就跑到外面的公用電話亭了！”

怪不得氣喘吁吁的！綺夢也就笑了：“有什么話說著不方便？”

“你不知道，這兒真的太開放了！大白天的，就有男女同學在路邊抱著接吻，也不背人！”綺夢小聲吃吃地笑了。

其實這個學校也是這樣的。

“現在想想我們那兒，竟然連話都不敢公開說，實在是太保守了！”云鵬說著，就壓低了聲音：“還有你，連親一下都不讓！”

雖然夜色籠罩，綺夢的臉也紅了，嗔怪道：“你都亂說些什么呀！”

“我哪有亂說！”云鵬的聲音里有著興奮和柔情：“下次見面你要補償我哦！”電話另一頭，只傳來綺夢低低的笑聲。

聊著聊著，四十多分鐘就像一陣風似的飄過去了，綺夢說時間太晚了，還是掛了吧，云鵬意猶未盡的樣子，可是看看表，宿舍真的到了關門的時候了，也只好作罷，末了問綺夢：“你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