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齊飛和衛辰宇拜見完淮南王之后,出大殿時剛好迎面遇到劉瀟。
“公主。”齊飛和衛辰宇見禮。
“兩位也在,剛好我正要和父王商討刺客之事,兩位既有心,不妨也來聽聽。”劉瀟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顯然是不想給兩人拒絕的余地。
兩人對視一眼,當即會意,便跟了進去。
“父王,瀟兒此來特為刺客一事,還請父王與我們到當晚事發之殿將始末情形與我們講述一番,還讓我們能從中發現一些線索。”劉瀟請道。
淮南王點了點頭,便起身讓身邊的老內侍引路。
待到后殿,劉瀟早已命人封鎖了這里。門前的軍士見到淮南王和劉瀟等人,知他們要來察看,立即打開了門。
當晚淮南王歸來,想要看看這些賀禮,便逐一打開,沒想到剛一打開劉銘送上的賀禮盒蓋,只聽“嗖”的一聲,兩支淬著劇毒的短箭一齊射出,幾乎擦著淮南王的耳廓釘入了他身后的石壁。這一下嚇得淮南王面無血色,片刻之后才反應過來慌忙大叫“刺客”,緊接著就命人抓捕了劉銘一行人。
劉瀟仔細察看著那禮盒,因為當晚淮南王曾將那禮盒摔在劉銘面前讓他辨認,因此已有些破損。劉瀟看著那黃帛上的兩個箭洞,小心翼翼地準備把黃帛揭開一探究竟。
“小心!”在一邊四處張望的衛辰宇忽然瞥見她要去揭那黃帛,忙制止道。
且不說那黃帛上是否有殘毒,萬一那黃帛下還有機關怎么辦?
這時淮南王做了個手勢讓他稍安,“我已命人檢查過,這里面沒有機關了,而且那二位使臣也摸過了這禮盒,想必不會有事。”
說話間,劉瀟已經揭開了那黃帛,里面果然有機關,是兩個精巧的弩簧,只是已沒有短箭。
“衛公子見多識廣,依衛公子看,當今世上有何人能做出如此機關?”劉瀟毫不廢話,直入核心。
衛辰宇探頭看了看,又伸手去拔那兩個機簧,卻沒拔出來。于是他略一思索道:“以在下愚見,這世上只有墨家和公輸家能做此機關。”
“衛兄如此肯定?”齊飛有些疑惑。單憑看一看摸一摸就知道這機關出自哪家,是不是有些草率?
“齊兄不知,這樣的機關若是普通工匠做,最小也要十倍之大,唯有墨家和公輸家有技藝能做得如此精巧。”衛辰宇解釋道。
“墨家在朝廷供職,兩位皇子想得到這機關并不難,至于公輸家,早已遁入江湖,只要有錢有勢,想得到這機關也不難。”劉瀟摸著禮盒的邊沿道。
“這禮盒如此易裂,公子可知是何木所制?”劉瀟轉而問道。
衛辰宇看了看那漆皮,又在一裂縫處扣下一些木屑,用手指捻了捻后輕輕聞了聞,道:“椿?”
“椿?”眾人疑惑。
“對,又名樗。惠子曾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涂,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樗和櫟指兩種樹名,古人認為這兩種樹的質地都不好,不能成材。所以,二皇子既貴為皇族又是要給淮南王祝壽,如此用椿來做這禮盒的木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既要害我,又何必多費心思。”淮南王突然沒好氣地心直口快道。
“大王慎言,此事還不能定論,這般話可不能再說。”衛辰宇好心道。
淮南王一轉身,干脆坐在一邊去了。
“堪稱精致無比的機關卻放在這樣一個不成材的木盒中,真是可惜。”衛辰宇惋嘆道。
“確實不搭……難道這其中另有玄機?”齊飛在一旁猜測。
劉瀟正要說話,忽一內侍匆匆進來,直奔淮南王而去,卻一眼瞥見其余眾人,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有話就說!”淮南王看這內侍直給自己遞眼色,本來就心情不好,這下更不耐煩了。
“稟大王……在內侍監發現了……發現了一具尸體……”內侍吞吞吐吐道,一邊說著還一邊小心觀察著眾人的臉色。
“尸體?什么人的?”劉瀟上前問。
“稟公主,是一個小內侍的……”
“這種事自有衛尉來處理,你報到這里干什么?”淮南王呵斥道。
內侍被淮南王的語氣給嚇住了,半天不敢說話。劉瀟只好安撫道:“父王稍安毋躁,近日宮中不穩,父王又險些遇刺,他們謹慎些是應該的。”
“還有什么情況嗎?”劉瀟轉又而問內侍。
“回公主,臣此來也正是為此,臣知近日宮中不太平,可能還有刺客漏網,所以才想著此事定要報與大王知曉,臣在那小內侍身邊發現了一個盒子,就……就與那日射出箭矢險些傷了大王的盒子一模一樣。”內侍一言一語發自肺腑般地懇切道。
“是不是這個?”衛辰宇端著盒子走過來對他問道。
內侍抬頭一看,連聲稱是。這讓在場眾人一下子都皺起了眉頭。
“帶我們去看看。”劉瀟命令道。
此時的內侍監已經被侍衛重重把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了。內侍領著淮南王,劉瀟,衛辰宇和齊飛走到院門,門前的兩名侍衛立即行了一禮。淮南王沒看見一般徑直走了進去,卻是劉瀟頓了一下,道了聲“起來吧。”
衛辰宇和齊飛在后面對視一眼,兩人心里似乎隱隱知道了些淮南王室的變數。
淮南王被內侍領入了一間偏屋,這間屋子很小,看床位應只住了兩個人。
淮南王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這具尸體就俯臥在桌榻上,下面的棉褥已經浸染了一大片發了黑的血跡。淮南王睨了一眼周圍,撿了個干凈的地方竟坐了下來。
隨后步入的劉瀟只瞥一眼淮南王,就著手開始詢問內侍這里的有關情況。
衛辰宇和齊飛立在門內,進退兩難,只好故作無知地四下張望。
這時,內侍從一邊捧過來一個木盒,色彩款式和他們在后殿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盒子當時就在這小內侍的身邊,盒子的一角還染上了血跡。”內侍說道。
衛辰宇不動聲色地湊了過去,趁著他們研究那盒子的功夫,齊飛向內侍詢問這屋子住的都是什么人。
其實這間屋子本是個庫房,因為要辦淮南王的壽宴,內侍監人手不夠,這才新招了一些小內侍,其中兩人就住在這個庫房改造的屋子里。
“那另一個人呢?”齊飛接著問道。
“這……”內侍突然唯唯諾諾起來不愿說了。
“老實回答齊大人。”劉瀟命令道。她雖然正與衛辰宇研究那個木盒,但也沒放過這邊兩人的對話,發現內侍想要有所欺瞞,她立即下了命令,絲毫不會給內侍反應的時間。
內侍心里哆嗦了一下,這才吞吞吐吐道:“前兩日東宮缺人手,另一個人就被調去東宮了。”
“東宮缺人?”劉瀟質疑,“父王壽宴大典,正是耗費人手之時,東宮有何事竟要來調人?王弟他不知道的孰輕孰重嗎?”
內侍趕緊叩首請罪,言道:“太子只要調人,臣不敢不從。”
“太子,瀟湘公主來了。”東宮里,太子的近侍匆匆進來道。
不待劉揚應允,劉瀟已經帶著齊飛、衛辰宇走了進來。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東宮啊?”劉揚笑瞇瞇地迎了上來。
“我作姐姐的來看弟弟不行嗎?”劉瀟笑道。
“那這二位……”劉揚目視劉瀟身后二人,要只是單純的姐姐來看弟弟,這二人豈不多余?他劉揚已不是三歲小孩兒了,劉瀟這話假的讓他一點配合的欲望都沒有。
“這二位都是我的朋友,此番來為父王祝壽,也想一睹咱們淮南太子的風采。”劉瀟說著往側邊上退了一步,以把劉揚讓出來面見身后的二人。
“姐姐久居瀟湘,少回淮南,每次回來也都行去匆匆,父王與我都很想念你。”入座畢,劉揚緩緩道。
“瀟湘荒澤之地,物窮民艱,姐姐既以為食邑,自當要好生照料。我不在時,你可要多陪陪父王。”劉瀟叮囑道。
“姐姐百忙之中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今日之來所為何事?”劉揚直接問道。
“數日前,你可從王宮中調入了幾名內侍?”劉瀟也不賣關子了。
劉揚思索片刻,道:“調入幾名內侍之事我不知曉。姐姐知道我一向貪玩,宮中之事都托與他人,所以……”
劉揚說著看向了身邊的近侍,與此同時,劉瀟也看向了他。近侍注意到兩人的目光,立即上前回道:“稟公主,數日前確從宮中調入了幾名內侍。”
“你好大的膽子!”劉瀟怒道,“前幾日正值籌備父王壽誕的關鍵,你還敢從宮中調入內侍!”
“公主饒命……”近侍戰栗著跪下求饒道。
“實話告訴我,你們到底在搞什么?竟需要調用宮中內侍?”劉瀟嚴厲問道。
“臣只是為太子準備壽禮,奈何人手不夠,這才向宮中討借。臣之言句句屬實,絕無欺瞞,請公主明察。”近侍叩頭道。
劉瀟看向劉揚,劉揚察覺到她的目光,默默點了點頭,道:“姐姐想必那日也看到了,我送給父王的壽禮確實是件挺麻煩的東西。”
“太子可是說那件青龍擎船?”衛辰宇上前一步興沖沖地問。
“正是。青龍擎船乃是東海傳說,寓意祥瑞,有護佑近海漁民之功。那件木質巨型青龍擎船是我花費巨資,購蒼松木,請能工巧匠耗時半余年才制成的……”劉揚說著說著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轉而道,“哦,我想起來了,那物件是初夏開工的,近日天氣突然轉冷,膠漆木板有凍裂的跡象,想必是調人來修補的吧……”劉揚看向低頭跪著的近侍,想確認自己的猜想。
“是是是,太子說的是,正是船木崩壞,而工人們又早被遣散,這才不得已調用了宮中內侍。”
劉瀟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了他們的解釋。
“帶我去見見那幾名調來的內侍。”劉瀟命令道。
被調入的內侍一字排開在劉瀟等人面前。劉瀟把王宮的內侍叫了過來,讓他指認出那個與被害內侍住在同一房間的內侍。
王宮內侍走了一圈,拉出了一個小內侍。
“抬起頭來。”劉瀟看這小內侍一直低頭不語,便命令道。
小內侍有些畏懼地緩緩抬起了頭,臉上赫然一片傷疤,令人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劉瀟皺了皺眉,硬是沒有收回目光。她問道:“你可知在王宮中與你同居的那個小內侍死了?”
面前的小內侍面露驚懼,慌忙跪地求饒。
“公主,你嚇著這孩子了。”衛辰宇在后面小聲提醒道。
劉瀟咳嗽了一下,緩了聲音道:“我沒有要問罪你的意思,你先起來,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小內侍抬頭看了一眼劉瀟,見她已和緩了顏色,立即感激涕零地謝恩。
劉瀟在前面問話,衛辰宇卻拉著齊飛在后面悄悄地退了出去。
“齊兄,你是否覺得……”衛辰宇拉著齊飛一出門,就用試探的目光想要發問。
齊飛打住了他的話,“我已經感覺到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走。”
城南的茶社里,衛辰宇和齊飛面對面坐在一個隔間里。
“齊兄,我想此事我們還是及時抽身的好。”衛辰宇說道。
齊飛點了點頭,“我也有此意,淮南這池水實在太渾……只是若我們抽身,劉銘他們怎么辦?”
衛辰宇也有些為難,“若是我們不給公主足夠的支持,只怕她會頂不住壓力而先做處置……不如這樣吧,我們與公主分頭行事,我們就在宮外查訪,不去摻和宮內之事。”
“好。那我們就從工匠查起,看看那暗箭機關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齊飛贊成道。
“你輸了!”我樂道。
“秦鎧不是說你棋藝極差嗎?”楊震在我對面不悅地小聲嘀咕道。
“啊?你說什么?”我裝作沒聽到。
“啊,我是說,這都過了好幾天了,怎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了?”楊震岔開話題道。
“不用急,就快了。你還是想想怎么好好珍惜咱們在這兒享受的時光吧!”我笑道。
楊震伸了個懶腰躺了下去,慵懶道,“的確是享受啊,不僅什么都不用做,還衣食無憂,你看我都胖了一圈了。”楊震捏了捏他鼓起來的肚腩,故作嘲諷。
“只希望衛辰宇和齊飛能及時抽身,以免陷入這淮南泥沼啊……”我也躺了下去悠悠道。
“抽身?泥沼?”楊震重復了這兩個詞。
“嗯。公主名鎮淮南,淮南王式微,國內大小事務已多委于公主。但是,你不要忘了,淮南還有一位太子呢!”我緩緩道,就像講一個故事一般。
“那又怎樣,我聽說公主與太子的關系很是親密。”楊震不解。
“太子將來可是要繼承淮南王位的,到時候難道還要公主主持淮南嗎?”我問。
“到時候公主自然會把大權交回太子的。”楊震說。
“只怕太子不這么想。太子是公主的弟弟,正值年輕氣盛,怎會甘于虛居東宮,無所事事呢?”
楊震聽言,猛地坐起,不想扯到了腹肌,立時疼得嘶啞咧嘴,“哎,不是,他們姐弟關系那么好,太子是不會有別的想法的吧。”
“是嗎?公主一心為國世人皆知,可敬可佩,但對太子來說,這樣一個姐姐是不是太過強勢了?若換作是你有一個事事都為你做好,讓你只需高枕享樂的姐姐,你愿意嗎?”我反問。
“當然愿意啊,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享樂,那簡直賽過神仙了!”楊震想也不想就樂得開懷地說道。
“你啊,是這幾天享受傻了吧!”我笑他,“你可不要小看了權力的誘惑。”
楊震大悟,歷代王子奪權之事一點都不少有,里面哪個王子不是極盡榮華富貴,可哪一個不也都禁不住權力的誘惑而奮不顧身地沖入爭奪權力的漩渦。
“你是說……”
“淮南王室的內部盡是隱憂,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多方角力的漩渦……”我支起身子,看著楊震,慢慢抬起手指著他,又回指向我,“你我二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楊震回慫了慫肩,畏縮道:“不會吧?這么倒霉?”
“不過幸而還有衛辰宇,齊飛相助,公主也心系大局,我們定能轉危為安的。”我輕松道。
“所以你不擔心咱倆反而擔心起衛辰宇,齊飛了?”楊震總算反應過來了。
“嗯,希望他們能看得出來這其中的異樣,趁未深陷其中時及早脫身。”我感嘆道。
“如果照你這么說,那這案子最后會怎樣?”楊震思索道。
“不了了之唄。”我甚是爽快地答道。
楊震瞥了我一眼,似是不相信我的話,一下子又翻倒在了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