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萬里封侯
- 北陶
- 3488字
- 2018-09-01 20:55:00
他倒下去之后,武群陽上前一步欲仔細(xì)查看,邊聽傅肖猛地大喊道:“別動!”
武群陽被這一聲低喝吼得定在了原地,甚至還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傅肖從他身后快步走上前來,翻出一包金針,在他指尖深深刺了下去。
指尖竟然一陣血流噴涌而出。武群陽臉色大變,只見,噴涌而出的鮮血里,竟然帶著幾只細(xì)小發(fā)亮的黑色蟲子即使隔了這么遠(yuǎn),還能清晰看見小蟲子背后鮮艷的紅線。蟲子落在地上,還在掙扎時,傅肖眼疾手快,飛快向草地上又撒了一把什么。一陣白煙騰起,地上已經(jīng)被燒空了一小片。
顯然,傅肖灑在草地上的定是更厲害的毒藥。
一直到那黑衣人指尖血流漸漸緩了下來,傅肖才緩緩收了手,站了起來。
宋安鈴顯然是見多識廣,剛剛看清了小蟲子的模樣,很快就分辨了出來:“是碧山蠱?”
傅肖點了點頭,輕聲道:“真是厲害得很。從浮生蠱到碧山蠱,多難得的蠱蟲他們都能找到,可見其野心了。”
網(wǎng)羅天下英才,收盡天下奇珍異寶。坐擁四海之內(nèi),囊括六合以外。
白璧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傅肖繼續(xù)說下去。于是忍不住問道:“這碧山蠱,是做什么用的?”
“當(dāng)年赫赫有名的毒醫(yī)碧山先生因為其夫人病重,焦急之下,將曾經(jīng)收羅的禁物,如今稱為碧山蠱的蠱蟲拿來,想救夫人一命。”宋安鈴娓娓道來,十分冷淡:“只是生死有命,即使他想為夫人逆天改命,甚至動用了碧山蠱,只是結(jié)果也不盡如人意。據(jù)說夫人后來果然多活了幾年,卻從此性情大變,功力大漲不說,性情也變得極為殘暴。碧山先生也死在了她的手中。后來迫不得已,據(jù)說,當(dāng)年是我祖父親自前去,截斷了夫人的殺念。”
福禍相依,生死果然于一線之間搖擺。白璧頓時明白了宋安鈴冷淡得近乎冷漠的語氣是從何而來,所謂醫(yī)者,本該最明白生死兩難,陰陽相隔。妄自改變,終成罪孽,甚至喪身其中,怪不得別人。宋盟主手刃夫人,雖知其無辜,卻也無可奈何。
“這碧山蠱,變?nèi)诵郧椋蛊涫葰ⅰ⒈┡埃瑓s同樣,使人功力大漲,既是禁物,也是圣物。”傅肖接口道:“我之前也只曾在書本上見過。我從未聽說過,碧山蠱竟然重新出現(xiàn)在了江湖。”
“不過好在碧山蠱繁殖艱難,不易被大量使用。”傅肖轉(zhuǎn)口道:“不知有多少人身中碧山蠱。碧山蠱尤其喜歡鮮血的味道,若聞見,甚至?xí)倏刂行M者癲狂。”
武群陽疑惑道:“剛剛他等在樹上,是本來就要趁機(jī)動手嗎?還是聞到白姑娘身上的血?dú)狻?
白璧受傷未愈,身上多多少少會帶點血腥氣。傅肖瞥了她一眼,道:“這點血,還不夠吸引一只碧山蠱發(fā)狂的。”
他們一路說話,一邊也已經(jīng)收拾好了地面,準(zhǔn)備繼續(xù)前進(jìn)。就在這時,一聲清凌凌的鴿哨聲傳來,驚起了樹梢間還沒來得及飛走的飛鳥。
武群陽神色一動,驚喜道:“是宮叔的鴿哨!”
“他不是走了嗎?”宋安鈴皺眉,“這個時候怎么會有他的鴿哨聲?”
聽聲音,這個聲音似乎還是從山后傳來的,而非山下。宋安鈴與白璧對視一眼,心中不由自主地同時想到了最差的后果——若宮肅箏落入了水沉煙的手中,他們是要救?還是不救?
從個人偏好來說,白璧和宋安鈴都不見得愿意救他。但既然他是祁陽侯的親信,手上又帶著祁陽侯在中原的暗樁,真把他放任不理了,還是挺麻煩的。
白璧猶豫道:“莫非,山后還有一條路?”
他們此時已經(jīng)走到一片較空曠的地界了,四周少了陰森森的高樹的壓迫,人都清爽了幾分。白璧緩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無論如何,我們此時是去不了山后的。除非他們知道路,自己過來。只是,不知道這鴿哨聲,是什么意思?”
“算是我們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武群陽有些緊張地向四周看了看,這才道:“宮叔吹這個的意思,是讓我們盡快向他靠攏集合。”
“你想靠攏現(xiàn)在也靠不了。”宋安鈴撥弄著劍鞘上的劍穗,神色淡然:“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你聽宮肅箏的,還是聽祁陽侯的?”
“我當(dāng)然聽侯爺?shù)模蔽淙宏柮Ρ碇倚模骸澳俏也还苓@鴿哨了。”
“傻子,”宋安鈴隨手拍了他一巴掌:“你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你要是會飛,先飛到山頂上,再說去山后的事。”
武群陽呵呵笑了兩聲,小心地看了眼她,發(fā)現(xiàn)她神情無異,這才舒了口氣。
白璧和宋安鈴對視一眼,無奈地?fù)u了搖頭。
山風(fēng)吹過高原,冷風(fēng)流進(jìn)來。凄涼的落葉颯颯地落了一地。
白璧突然看向傅肖,道:“我若是再看見荀談,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荀談偷襲重傷她,白璧耿耿于懷了好幾天,連帶著多少看傅娉都有點不順眼。若真的荀談還敢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可別怪她不給藥王谷面子了。
但白璧好歹也先告知了傅肖一聲。
傅肖點了點頭,唇邊溢出一絲似有似無的苦笑,輕聲道:“若不是師父當(dāng)年叮囑,我們也不至于這么束手束腳的。趁小娉還不知道的時候一刀解決了他,也就是了。可是師父曾說,他身上背負(fù)著巨大的秘密。”
傅肖的笑意慢慢淡下去了,他輕聲道:“可是,在我們醫(yī)者的眼里,有什么秘密,比人命還重要呢?”
藥王谷的操守,正是在于,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等境況、面對何人,都能守住自己的準(zhǔn)繩,永遠(yuǎn)都堅持:人命關(guān)天。
白璧尊敬他們的操守,也敬佩他們的堅持。
眼下連傅肖都厭倦了老谷主的囑托,可見荀談平時也沒少蹭藥王谷的油光。
武群陽原本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最外面的圈子,一直到了此時才終于出聲:“我們還是快走吧。若一路走走停停的,要到衡山派的山門,只怕得到了晚上了。”
這此時看起來都陰氣森森的衡山,真到了晚上,魑魅鬼魂的,不知會不會借著夜光,出來見識見識來自人間的他們?
他們可一點都不想見到這些人呢。
宋安鈴掐著古陣法的路子,帶著他們歪歪斜斜地,走了一路的小路。路上荊棘遍地就算了,隨手摘下來的野果子都是酸澀的,所謂的“路”上長了尺高的野草,眾人趟著一路的野草,一直走了許久,才終于又見出一片空曠地來。
走在小路時,眾人腳下踩著“窸窸窣窣”的干草,警惕地仔細(xì)分辨耳邊的聲音,一直不敢分心。眼下終于走了出來,這才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白璧輕聲道:“他們?nèi)羰鞘冀K呆在山上,不曾下來,可能或許沒有猜到安鈴姐姐的到來。或許,他們這些人消息閉塞,不知道我和常山的關(guān)系,因此沒有猜到我們在松陽府呆了這么些日子的原因。”
“哪一點都像是走了狗屎運(yùn),”宋安鈴冷冷道:“咱們這一路,有你在一邊,還沒走過狗屎運(yùn)呢。”
白璧亦是搖頭笑了笑,從荷包里拈出一粒藥丸,像丟糖塊似地,隨手往嘴里一丟。傅肖站在一旁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白璧皺著眉抱怨道:“也忒苦了點。”
她嘴上還在抱怨著藥王谷圣藥有多苦,手上兩把長刀已經(jīng)從刀鞘中光滑地彈了出來。兩把刀鞘落在地上,白璧甚至都沒有看一眼,慢慢抬起了眼。
或者說,從這些人出現(xiàn)開始,白璧就再也沒移開過視線。
這可不是那個單槍匹馬吃了“碧山蠱”就敢來埋伏他們四人的傻子了。面前的六個黑衣人全部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對眼睛,排列整齊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白璧就心道:終于來了。
枉他們一路提心吊膽,若知道他們不過是在最后一關(guān)上放了這么多人,而前面不過是象征似地?fù)跻粨醣懔T了,早就放心大膽地一路上來了,枉費(fèi)一路神經(jīng)緊張,總擔(dān)心樹木高密的林子里隨時出現(xiàn)埋伏。
宋安鈴左手拽著劍鞘,右手長劍顫顫巍巍地立在地上。冷冷抱怨完了那句話后,她反倒是最先做好了準(zhǔn)備的那個人。
果然是永遠(yuǎn)都會讓人覺得可靠的那種人啊。白璧目光緩緩從她們身上一個接一個地滑過去,看著他們一張張看不清神色的臉,以及手上長刀短劍流星錘各不相同的兵器,突然間心念一轉(zhuǎn),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安鈴……我們或許認(rèn)識他們?”
宋安鈴手指一顫,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又輕又啞:“我爹常說,一旦心里種了懷疑的種子,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
一旦懷疑起如今殘存破敗的中原武林中尚埋伏著水沉煙的人,那么數(shù)萬的江湖人,誰都有可能被打上懷疑的標(biāo)簽。
“我們試一試吧,”白璧輕聲道:“我們就賭,他們對他們手上的兵器,用得并不順手。”
為了掩蓋自己本來的成名絕技,就要付出代價。拿不順手的兵器,用蹩腳的武功,就算原本是一流高手,這么折騰下來,白璧就不信了,他們還能那么威風(fēng)。
她就是懷疑了。
水沉煙的底他們摸了這么久,也摸出了個輪廓來。按照朝廷五行幫配置,梅眾、蘭眾、竹眾、菊眾人數(shù)雖然不限,但云眾的人數(shù)卻是有限制的。身在皇城之中,豢養(yǎng)一群武功超群的江湖人,是想造反嗎?
云眾的配置,從老幫主石亮的時代開始,就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人。
如今的天子更是多疑,掌握五行幫的水沉煙或許已經(jīng)明珠暗投……他不會有那個心胸,任由水沉煙發(fā)展五行幫的勢力。
云眾眾人,被他們打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白璧已知的,最少有十幾人的位置應(yīng)該是空出來了。她不認(rèn)為,水沉煙有那個本事,能在短時間內(nèi)就補(bǔ)足這些人。
那么,她再出動的人,就可能不是云眾了;
同樣,也不會是總是以人多勢眾的模樣出現(xiàn)的梅眾了;
而竹眾,一向以殺手身份隱藏在人后的他們,也沒有那個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的本領(lǐng);
至于菊眾和蘭眾,本就不是以武功見長的兩群人,放一百個在這里,白璧也不會怵一下。
白璧真的很好奇,這些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