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萬里封侯
- 北陶
- 2422字
- 2018-03-09 20:00:00
紀行之動容。
他自幼受教于白家門下,在白滄玦與白璧出生之前,他是家中唯一的小孩子,就是后來有了白滄玦和白璧,白立衡對他也是盡職盡責,對他而言,白立衡幾乎就是父親的存在。
白家出事,出事的背后又陰影重重,他何嘗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何嘗不想復仇?
若非后來小眉因此去世,他應該還在和白璧一起,糾察這件事的背后原因。
白璧低聲道:“十四年,我閉上眼就是父親臨走前摸著我的臉說等爹爹回來的模樣,一做夢就是母親死不瞑目的眼神,喝醉了的時候眼前都是哥哥帶著我偷父親的酒喝,最后醉倒在酒窖的樣子……我的家毀了,我?guī)缀跛械挠H人都在一夕之間沒了,我的家在一夜之間覆滅,我沒法說服自己不要再去追究了。
“尤其是我明明知道,他們有多么無辜的時候。
“我父親,確實算不上是仁義大俠,和宋叔叔沒辦法比。我父親的威望在于殺戮,我父親的名聲成于重諾。我白家在隴川近百年,不說是不是義薄云天,但也敢說一句無愧于心。
“所以,究竟是為什么?”
紀行之低聲道:“阿璧,我和你一樣的。”
“我知道,”白璧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大笑道:“我知道!”
說著站起身,身側(cè)的長劍拔然而起,白璧眼睛通紅,道:“你現(xiàn)在喝的,就是當年我出生時父親為我埋下的女兒紅。”
紀行之大驚,白璧卻颯然一笑,道:“我又不會成親了,你怕什么?”
紀行之嘆了口氣。
白璧道:“我們都咽不下這口氣。對我如此,對你亦是。你這兩年照看毓?jié)桑F(xiàn)在還顧不上,但若幾年之后,你心里能不能過得了那道坎?”
“我不能。”紀行之道:“所以我來了。”
風聲一時寂靜。
***
白璧一頭長發(fā)高高束起,和紀行之一樣的打扮,看起來比溫潤的紀行之更英氣。黑色勁裝襯得她身量頎長挺拔,頗有幾分爽利氣。
“你去哪里打聽水沉煙的事?”紀行之問。
白璧正靠在馬上,大口灌水,鄉(xiāng)邊茶館少有外人來,一些鄉(xiāng)親都在若有若無地打量著他們。白璧被他們看得心下微惱,側(cè)過頭不理人。紀行之脾氣好,好聲好氣地和店家大娘說話,大娘小聲跟他說:“你弟弟脾氣不好的嘛。”
紀行之無奈道:“弟弟年紀尚小。”
他拿著干糧走過來,找了一張最角落的桌子,白璧一邊啃干糧一邊道:“我們先去找宋先生。”
宋衡對于中原武林來說,一直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他成名于武功,立威于重諾,因人品端方,又向來獨來獨往,從不摻和于各派之間恩怨,因此其威望極高。宋衡年輕時游歷隴川,和白立衡交情頗是不錯。白家出事后,若非帶走白璧目標太大,宋衡本欲將她和紀行之一起帶回中原。
對于白璧來說,宋衡是在白家出事之后,少有的,繼續(xù)護持了白家人的恩人。是長輩,亦是好友。白璧與宋安鈴尤其意氣相投,這么多年,交情猶在。
宋衡對白璧一向?qū)捜荨W鳛槟腥耍蕾p白璧作為女人的決斷和魄力,做為朋友,他欣賞白璧百折不撓的堅韌。雖身份使然,他不可能對白璧知無不言,但總會盡可能地給她以幫助。
作為外人,他無權(quán)插手白家的恩怨,但他也希望白璧能盡其所能,初心不負。
白璧對他說了水沉煙的事。宋衡皺眉道:“水沉煙,未必是真名姓。”
他這些年甚少出門,許多事都是由宋安鈴一手打理,消息也不及以往靈通。更因本身遠離紛爭,從不主動參與各種離亂里,甚少主動打探消息。而此時宋安鈴外出未歸,他知道的也并不算多。只說從未聽過水沉煙之名。
宋衡道:“江湖人不問出處,不問去處。但大體不出兩條路,或者繼續(xù)留在江湖,或者,學成文武藝,或與帝王家。”
白璧道:“您的意思是說,這個人,有可能和朝中有勾連?”
“不好說,”宋衡道,“若是她是朝廷中的人,那么當年白家定是遇見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或是阻斷了什么人的路,甚至有可能,有人命牽連。無論如何,可能當年的事并不如我們所想的那么簡單,僅僅是江湖人的恩怨之爭,有可能與當年朝局變動有關。”
白璧默然。
紀行之道:“那,安鈴姐姐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這倒有可能。宋安鈴大歸之后時常外出游歷,消息比他們更靈通。宋衡道:“你們不若先在此住些日子,待安鈴回來,再談此事不遲。這么些年都等過來了,不差這幾日。”
***
因為白家當年是在臨近西南域的雪堰城出的事,白璧這些年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西南域一帶。因西南域中山多谷深,西南域中除夕殷國是大靖的屬國之外,其余大大小小近十個國家各自占山為國,面積雖小,但風俗殊異。白璧幾年間奔波于其間,也才剛剛探著了門路。
她甚少回中原,甚至隴川。但是每逢她回去,江湖上總要傳一陣子她的閑話。有人說她性情暴虐,濫殺無辜,也有人說她行止殘忍,以幼童心血練功,稱其為“妖女”。紀行之平日里跟隨宋家父女出門,認識他的倒也不多,倒也聽了一耳朵這樣的事,閑來說給白璧聽,白璧道:“人家嘴沒長人家自己身上,都長你身上去了?”
紀行之悻悻然。
白璧和中原武林的人并不太熟,或者說,她對這些人不熟。紀行之出門訪友,她閑來無事,和宋衡坐在院子里下棋。
宋衡是一個性情很平和的人,不太愛熱鬧,閑時坐在家里,琴棋書畫俱是樂趣,不像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倒像雅士。白璧自是不如他的心態(tài)悠然,幾局下來,輸?shù)煤軕K。
宋衡搖搖頭,嘆息道:“阿璧,你天資上佳,只是殺伐太過,不能靜心。現(xiàn)在年輕尚不明顯,若將來仍是如此,只怕要墮入魔道。”
白璧拈一枚黑子,語氣淡淡:“先生教我?”
宋衡一笑,并不明言,道:“若將來白家事了,你要去哪里?”
回哪里啊?天地生吾兒,當歸于天地。白璧輕笑,道:“隴川祖宅,我應該是不會再回去的了,中原只怕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若真有那一天,指不定我要去西南域了。”
“你這些年一直在西南,”宋衡不緊不慢地落子,很溫和地看她:“是開始就存了這個打算的嗎?”
“剛開始的時候怎么會有這種打算?”白璧搖頭輕笑,“年少時心里哪有這種心思,不過是想拼一腔奮勇,謀一個真相,報一家之仇罷了。哪里會想到一去這么多年,竟還是如此碌碌無為。只是后來呆久了,也習慣了西南域寡居獨處的日子,天地之大,能容得下我的地方并不多,若能在西南域了卻殘生,也并不見得不好。”
宋衡抬眼看著她狀似云淡風輕的神色,眉目間不見輕松,反而更見沉重,他嘆息道:“阿璧,行之并不在此處,你不必對我如此隱瞞。”
“你如今心里,并無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