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萬里封侯
- 北陶
- 3365字
- 2018-04-10 20:55:00
白璧見他反應,頓時笑道:“老姐姐怎么生氣了,我可是真心說的。這么久,我還沒見過像老姐姐這般厲害的人呢。”
“柳纏絲”這么多年功力,自然不是白璧能比得上的。雖有成名的“柳纏云”,但對其他武功亦是多有涉獵。這猛地一撲,頓時也很有驚天立地的霸氣,只是白璧卻是于此道中沉浸多年,對此亦是不懼,蒼玉刀猛地抬起,銳鋒卷過,硬生生削下了一截他的衣袖。
白璧嘴上也不閑著,繼續道:“哎喲,真是不經夸啊。你看你,多大年紀了,怎么被人一夸就不好意思了?”
她這話卻是說給紀行之聽的。紀行之早就耳聞“柳纏絲”大名,尚不能以平常心對待,只是紀行之被宋衡精心教養多年,絕非庸人,雖然一時震驚于對手的身份,但實力之下,其實并不應該被壓制太狠。
眼下見紀行之上能支撐,白璧也不敢托大,“柳纏絲”雖一時被她激怒,且一開始只怕也并未真的將她放在眼里,這才一時失手。待回過神來,白璧支持得也不輕松。雖然她并不怵這樣纏綿輕浮的武功,但被這樣纏著畢竟也不太舒服。關山刀威猛霸道,竟只能施展出五成來。
但若真的走西南域那套東一家西一家胡亂學來的詭異刀法,只怕會被“柳纏絲”在他最舒服的領域里生生纏死。白璧深吸了口氣,干脆抽出另一把刀,雙刀橫開,短瞬一下,竟微微將他逼開了些。
白璧瞇了瞇眼,嘲笑道:“這么大年紀了,還出來做這些打打殺殺的生意,也不怕下了地獄遭報應么?”
那人還是柔柔的聲音,似乎都帶著些淡淡的笑意,道:“小妹妹,凡人都在人間,誰又見過真正的地獄呢?我沒見過的東西,我不信。”
魔鬼心無畏懼,才敢這樣肆無忌憚。他們從地獄之門一躍而出,誓要將人間變成地獄。
早在他們剛剛動手的時候,坐在一樓的客人們都順著墻邊涌了出去。只是住在二樓的客人卻是沒辦法離開的,白璧甚至都看見了早上時那家鏢局的人竟然也還在,仗著還有點功夫,探出半個腦袋看熱鬧。白璧冷冷看了他一眼,硬生生把他看得縮了回去。白璧這才深吸一口氣,雙刀打開。
就連和紀行之糾纏的“柳纏絲”都微微斜了半邊身子看著她,很好奇的模樣,似乎是在看著女人死到臨頭還能搞出什么花樣來。關山刀脫胎于槍法,而長槍,是要雙手握的。白璧雖很少用雙手刀,并非不會,只是不必、不愿罷了。
而雙手的關山刀,才是關山刀最完美的形式。白立衡不用雙手刀,向前數,只有那位武癡爺爺白元昆采用過雙手關山刀的。
不過說起來,因為少用,白璧用得并不算熟練。但她腰背挺直,目光舒展,雙手打開,下盤扎得穩穩的,似頗有一代宗師的氣派。
“柳纏絲”不知到底多大年紀了,另一人也放開紀行之,輕聲道:“多少年沒見過白家的雙手關山刀了,白立衡那時候就不會,這都是白元昆的把戲了。”
白璧其實對白元昆并不太熟悉。白元昆年紀輕的時候闖蕩江湖,受過不少傷,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對他印象并不深。白立衡也不覺得自家愛武成癡的老爺子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也很少對白璧提起,甚至還不如當日石亮對她說的多。白璧自然不知道白元昆的刀法究竟如何,但她自己心里卻沒什么底。
從出了隴川,這還是她第二次雙手持刀,打開雙手關山刀。
第一次還是紀行之的妻子小眉去世的那會。她們兩個被一路追殺,小眉哥=剛剛生產完,身體還弱,幾乎全靠白璧一人撐著。但那時的白璧心性尚不能沉穩,浮躁得很,關山刀這樣厚重的刀法最需要沉淀,白璧那時尚不能領悟。即使是雙刀并出,也未成優勢。
小眉去世之后,白璧才真正沉了下來。
但對她而言,雙手關山刀里藏著刻骨銘心的悔恨和痛苦。白璧心里始終不能介懷之事,便有當年學藝不精,最終使得那個溫婉善良的姑娘死在她面前。她每次見到紀毓澤,眼前浮現的便是生他的那個姑娘。
因為小眉之死,紀行之后來遠避江南四年多,因為這樣的隔閡,他們之間一度失了聯系。也因為如此,白璧始終很難面對雙手關山刀,即使紀行之,甚至都不知道她能雙手持刀。
白璧微微抬頭,看向身前的“柳纏絲”,一模一樣的寬大黑衣,一模一樣的黑色面紗,手中亦是一模一樣的雙窄短劍,只是身高略有差異罷了。這樣溫和纏綿、絲絲入扣、飄忽不定的武功,與關山刀,正是一剛一柔,相生相克。兩者齊出之時,必有一者力克另一者。生死相依,福禍共存。
紀行之心里極是擔憂,但此時出口,卻必會擾了白璧的心神,只好微微后退一步,給他們三人留下足夠的空間。想幾年前,白璧尚不是他的對手,幾年后,白璧武功之進益,已遠遠將他甩到身后,令他深感望塵莫及。
紀行之仍是警惕地保持著戒備的姿勢。“柳纏絲”名聲之臭,紀行之對他們二人的信譽與手段絲毫都不敢相信。就算他此刻幫不上忙,也不能拖了后腿。
白璧終于出刀。
她不出刀的時候,雙手下垂,“柳纏絲”也看不出她的招式究竟要走哪一步,警惕之下,竟也沒有輕易動手。必先有招,方能破招,這對淫浸江湖多年的老油子自然比誰都清楚這樣的事。且他們對自己的速度也甚是自信,相信白璧出刀之后,他們也能快速招架住。畢竟他們的又窄又短的短劍,看起來可要比白璧的長刀靈活多了。更何況關山刀向來不是走快速鋒利一道,不過是仗著勢大沉雄之力“一力降十會”罷了。
而白璧這樣瘦高的女人,她能用好厚重剽悍的關山刀嗎?
人之劣根性之一,必有自大。即使白璧已經給了他們亮出了令他們出乎意料的實力,卻也沒有真的讓他們產生“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警惕的對手”的意識,畢竟他們是兩個人,四把短劍,而白璧是一個人,兩把長刀。
但白璧這一出手,立刻令他們瞪大了眼睛。
白璧中規中矩的關山刀第一式“萬山起”,竟頗有戰場上千軍萬馬列開的氣勢,不是殺手似的劍走偏鋒,而是堂堂正正的戰場上兩軍對壘,實力相抗。
偏偏白璧瘦、高,就像一支黑色的竹子,在狂風暴雨中巍然屹立,豎在身后,便是最鋒利的戰旗,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這樣的氣勢在一瞬間,甚至壓過了混跡江湖多少年的“柳纏絲”,風骨卓然,無堅不摧。
她的每一式,都沉、重、雄,無論實力如何,氣勢不輸。紀行之一動不敢動,緊貼墻面,生怕擾亂了這難得的力量抗衡之勢。
白璧一開始時還尚有些勢弱,但幾招之后,竟已經隱隱能抗住“柳纏絲”兩人的攻擊。“柳纏絲”另一人聲音嘶啞,明顯不是之前與白璧說過話的那人,桀桀怪笑道:“怪不得要出動云眾,臭婆娘還真有幾下亮招子。”
白璧在這百忙之中,還抽出幾分精力來想了想:怎么這些怪模怪樣的惡人,說話都要陰聲怪氣的。好像好好說話就不能顯出他們是惡人了似的。之前的鐵素梅是,荀老夫子也是,這兩個老妖怪還是。這天下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多妖怪了。
客棧中此時無人,就是有人,只怕“柳纏絲”也并不太看重臉面的,見一時之下白璧尚能支撐得住,其中一人微微轉身,短劍便朝著紀行之去了。好在紀行之已有所防備,這一下偷襲并未得手。而這短暫的一分神,白璧也趁此機會,關山刀倒數第二式“鳴金”破風而來,硬生生抗下他不滿的一式,雙手長刀全部斬向剩下的“柳纏絲”。她剛剛已經發現,這語聲柔和的“柳纏絲”武功明顯要更勝一籌,硬是拼著背后受傷,也要先解決了這個人。
紀行之頓時大驚,猛地一撲,她背后這人短劍仍是劃過她的肩側,鮮血瞬間涌了出來,好在紀行之出手得亦算及時,更深的一劍終于并未刺入。而她面前的“柳纏絲”的短劍瞬間折斷,短短一息間,已是死得不能更死了。
這實在是僥幸。白璧與紀行之都在提防“柳纏絲”對紀行之出手,而白璧不僅在提防,甚至她在等這個機會。“柳纏絲”兩人配合得太默契了,就像在織一張密密麻麻的網,要將她纏死在里面,只有他們自己在哪一塊織得松了些,白璧才有喘一口氣的機會。
白璧全心地相信紀行之。她側過身體的一瞬間,已經將背后完全袒露給對方,所有精力,兩把刀的全部威力,都放在面前的這一個人身上。他們兩人尚且能與她維持平局,最終白璧破釜沉舟的一戰,終于打破了平衡。
以白璧的脾氣,最厭惡的不過就是平衡了。她喜歡渾水摸魚,喜歡混戰,喜歡壓制,而非小心翼翼地維持的平衡。
紀行之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笑道:“你看到了云眾的實力了?”
白璧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我還是挺厲害的。”
紀行之:“……”
白璧道:“我連這兩個老妖怪都能殺了,不是挺厲害的么?”
“你這是冒險,”紀行之沒好氣地看著她包好之后還能隱隱約約看出血跡的肩膀,道,“萬一他是虛招呢?萬一我沒反應過來呢?”
白璧踢了踢地上的尸體,道:“萬一不是呢?”
“以后不能這樣了,”紀行之苦口婆心道,“這么冒險的事,萬一出了點什么事呢?再說了……”
白璧抬起手止住他還要繼續嘮叨下去的話,隨隨便便應了聲,看著樓上又偷偷摸摸探出的腦袋,無奈道:“咱們還是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