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光熹微天空已經泛起紅光,連夜趕路的段念早已累得不省人事。來到山下的小鎮憑著記憶找到了以前師父帶他和師姐來過的客棧。跨入門內里面的人一個個都是精神煥發,唯獨段念一人滿容憔悴。
可也沒影響到什么。
客棧本就是迎四方來客,客棧店小二才是最見識廣博的人。
您是什么人,他們眼都尖著呢。否則這日子是沒法活的,全靠腦袋機靈。
可偏偏這世間每個人都活得跟個人精似的,所以越是普通的人便越不能小看。師父以前說的話不禁在段念腦里回響起來。
店小二也確實是機靈,看著這位拿著黑金古刀,穿著素白衣裳的俠客立馬上前問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段念點了點頭,他現在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腦子也跟團漿糊似的,丟給那店小二二兩銀子。
店小二在這小地方雖說見識廣,可也是好久沒見過這么闊綽的主了。而段念卻是個未嘗人間煙花的人,對著世道還不太清楚更別提這銀兩多少。他根本沒那概念,在向秋山上就算他有再多的錢也只能自己感化。
“房間呢?”段念問道。那店小二一聽連聲道:“誒誒,小的這就領您上去。您這邊走~”說著店小二就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段念現在就想快些睡覺,看著這清晨的小鎮也覺著沒什么意思。想著快休息休息,睡醒了再隨便逛逛。
到了房間店小二正打算獻獻殷勤,可段念實在沒那心思聽了。倒頭就在床上睡著了,那店小二看這位爺累成這幅模樣也就是想著退了出去。
直至夕日欲頹,段念才醒來。喊來了店中媵人伺候自己洗漱一番,從小到大都沒被人伺候過的段念雖覺著有些詭異,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被人伺候的感覺倒是蠻不錯的。洗漱完畢后段念在客棧隨便吃了些東西就出去晃蕩去了。
晚間小鎮雖不如白日熱鬧,但在這依山傍水的西南小鎮卻別有一番韻味。段念走在街上看著紛紛收攤回家的商販們,明明是一片寂靜之相可他心中卻仍是激動不已。
倏忽間段念看見遠處一位衣著樸素,短褐穿結的老伯扛著一根木棍走在街上。木棍上面還插著許多冰糖葫蘆,一看便知是老伯不懂吆喝大清早就跑出來賣可到晚上也沒能賣完。一個人拖著木棍走在大街上,夕日余暉曬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幾分寂寥。
段念雖是不懂世事,但這悲天憫人之心瞿瑾倒是把他教得蠻好的。
這老伯也實在是晚景慘淡,看樣子他已年逾花甲卻不能同家人享天倫之樂,還得出來謀生計?想到這段念實在于心不忍,一邊跑向那位老伯一邊喊著。
“老伯您等等,我要買糖葫蘆!”
聽著這似乎有人在喊著什么,老人家嘛難免耳背。直到段念擋在他面前,老伯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要找自己買糖葫蘆啊。
緩緩停下腳步對著段念問道,“年輕人你要幾根啊?”
“這剩下全部。”
老伯正準備拿東西的身形怔了怔,“你買那么多干嘛?”
老伯看向了段念的眼,可段念哪里是什么邪惡之人?他黑色的眸子里泛著點點銀光,黑色明明是這世間最不堪的顏色。可到了段念這兒倒是至純至善。
不知是否因從出生起他身上便不曾被寄有任何欲念,所以他也活得怡然自得。
段念感覺這場面有些尷尬,這該如何?段念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樣的老人必定十分有骨氣。大抵是“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于斯也!”罷了。
段念想著自己實在也是師出無名,這樣恐怕也不太好。
老人也未說些什么,只是看著段念。段念也看著他,這老人已是雪鬢霜鬟,臉上皺紋猶如溝壑。
這大概就是師傅說的耄耋老人吧?段念莫名冒出這么一個想法。倏地遠處傳來一群兒童的嬉戲聲,段念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老伯,我買這些糖葫蘆給孩子們啊。“說話間段念指向了那群兒童,老伯也順著段念所指的地方看起。果然看見一群小孩子都牽著自家的牛羊往家走,這時候也確實該回家吃飯了。
老伯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可笑里有帶這點欣賞。段念不明所以,卻也跟著笑了。
“老伯現在可以把糖葫蘆賣給我了吧?”
老伯沒有回答,仍笑著將一木棍的糖葫蘆都給了段念。段念見狀連忙拿錢出來給了那老伯,足足十兩有余。段念注意到老伯驚訝的神情,而是接過木棍便向那群孩子走去。
老伯站在一旁看著段念將糖葫蘆全部分發給了孩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串問題。可他也耐得住性子,等著段念發完糖葫蘆后再問。
也就一會功夫,段念便把糖葫蘆發完了。所有的孩子也都回家去了,而段念自然也給自己留了一串。
老伯淺笑上下打量著段念,段念本拿著一串糖葫蘆正要吃。可老伯這打量的目光讓他不知為何心里有些發毛,到覺得有些許尷尬了。
“老······老伯,我是臉上粘了什么東西嗎?你這樣一直看著我······”說著段念的眼睛變開始到處亂看了起來。老伯失聲一笑,“沒有的。只是我看你這樣子像是個官宦子弟,年齡不過弱冠怎的自己就出了游歷了呢?”
段念拿著糖葫蘆睜大眼迷茫的樣子像是個孩提,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老伯見狀有些不知所措了,隨后聽見段念說道:”不,我不是官宦子弟。我連我親生父母是誰都未嘗可知,我是在向秋山上跟著我師父。“
“哦?”老伯皺了皺眉,段念仍睜著眼看著他像是個孩提。
看見老伯那不敢置信的神情,段念呆呆地點了點頭。
“哦~”老伯也輕點著頭,發出了感嘆聲。“原來你就是那秋山先生的徒弟啊!今天總算是知道這秋山先生并非浪得虛名了。”
聽到老伯這一說,段念就有些懵逼了。在他的印象中,師父不應該是一個隱士才對嗎?怎么市井老伯都聽過他師父的名號?真是奇了。
“老伯,小生段念敢問您是如何得知家師名號?“說著段念向這位老伯作了個揖。
老伯愈發覺得這是個有趣的孩子。
“這還需問如何得知的嗎?你師父的名號不僅是我這種市井里巷的人知道,更是名震江湖。當初若不是你師父歸隱山林來到此地,出銀子將這窮鄉僻壤變成了個小鎮子。否則今日這早已是廢墟一片了。”
段念愣住了,關于師父以前做過些什么他是一概不知的。師父也從不炫耀自己以前的豐功偉績,似乎是真的看淡了這些也就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什么。
段念又不禁腦中生出一個問題,沒經過任何思考幾乎脫口而出。
“若真如您所說,那家師也算是名利雙有。又何苦到這向秋山來做隱士呢?”
老伯笑而不語,這孩子是真傻還是裝傻?段念看著老伯莫名其妙的笑容,覺得有些什么可自己卻又說不出來。
“孩子你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段念小聲道,雖然很小可在這空曠無人的地界也能聽得清。可這老伯充耳不聞,“哦?啥沒吃啊?”
這老伯是什么意思啊?我說我吃過了啊,怎的就裝作沒聽見?段念心想著,又說了一次“吃過了。”
“哦~沒吃啊。“老伯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可段念卻是暗自叫苦。隨后老伯又略帶責備說道:”這孩子沒吃飯就說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聽到老伯這話,段念真是叫苦不迭。說著老伯就自顧自地走了,就留下段念一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老伯也就走了幾步路,發覺似乎他并沒有跟上來。老伯便轉過了頭,對著段念說道:“還愣著干嘛?跟我回去吃飯吧!”
老伯說完段念便猛地點頭,然后小跑追上了老伯。兩人的背影,在夕陽的照射下映在地上,一老一少。正如一個人的一生,從開始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