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這冬短夏長的向秋山,哪有什么春秋之說?
毒辣的太陽早早地就出來了,這冬日的寂寥也不復存在。
駘蕩春色杳然去,烈日炎炎似火燒。
晨光熹微時段念便已起來,穿了身素白的衣服便在庭院里練劍。自從小玲姐走后這山上就剩下了自己和師父——瞿瑾。
每日生活平淡無味,除了山林狩獵偶添趣味,也幸得這山上之景耐看。否則段念也真不知道自己這十幾年是如何過來的,可瞿瑾便就不一樣了。每日起來用過早上便在院里端著一盞茶,悠哉悠哉坐看叆叇云起、時光荏苒。
每當段念問瞿瑾,“這些到底都有些什么玄機?”
瞿瑾總是淡淡一笑,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淺嘗一口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段念猜得抓耳撓腮,滿臉疑惑地望向瞿瑾。
“我若什么都告訴你了,那你還用得著學嗎?”說罷瞿瑾便會敲敲段念的頭,而站在一旁觀望的師姐——徐玲總會忍俊不禁。這下段念也就越發委屈,后來也不會再問師父如此。
可徐玲走后這山上自己也就再也沒有可以談天說地的人了,要是這山上估計也就段念和瞿瑾了。而瞿瑾的性子本就是那般不溫不熱,也不怎么愛說話。
段念有時實在憋得委屈也只能陪著瞿瑾一起看,可他這都看一年了也沒能看出個中玄機。后來也只得作罷,可現在又閑的無事。舊事重提瞿瑾的回答卻還沒絲毫變化,連語氣也似多年以前。
“師父,您說這小玲姐一女孩子都下山歷練兩年了。我是不是也······”段念站在瞿瑾身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可還沒等他說完瞿瑾便向他揮了揮袖,這便是不想同他說話。意思也很清楚了,這事你就別想了。
段念獨自嘆氣搖頭,說真的也沒那么失望。畢竟自己不是第一次提這事,也不是第一次被瞿瑾回絕。可想到底段念他也沒能想通,就算師姐比自己大。可自己現在年歲亦也不小了,也就一年多便得行冠禮。不敢說是精通四書五經可也算是略有見解,武功不算絕頂可也算是個中高手。
師父也沒什么理由可以讓我一直待在這山上吧?
雖說向秋山確實不錯,這閑云野鶴無紛無擾的地方不知是多少隱士所夢之地。師父待自己自然也不差,甚至視如己出。可段念是真不想待在這了。
要問為何?
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也就是年輕人心氣高,總不想待在這小小山上。總覺自己是匹千里馬,得到這人世間來溜達一圈以來展現自己全部的才美。再者,段念從記事起便生活在這里。便只知道自己有個師父和師姐,別的對于自己的身世他卻是渾然不知。
他也嘗問過瞿瑾,可瞿瑾也只說他是撿來的罷了。
便也是如此了。
可次次都被瞿瑾狠拒,段念實在搞不清個中緣由。
到現在他算是徹底死了心,可也不甘心就這么在山中活這么一輩子。便心生詭計,不如自己偷跑下山?至于盤纏什么的,小玲姐不是在她的屋里留了些首飾嗎?那就可別怪師弟我偷用啦。
想到這段念的嘴角不禁彎出一個自信的弧度。
瞿瑾也沒多想,畢竟自己這個傻徒弟就愛時不時傻笑。
“徒兒啊,這會是什么時辰?“瞿瑾瞇著眼望著樹林陰翳下,斑斑點點的陽光照射下來嵐煙盡散。
段念聞聲望了望天,碧空如洗今日天氣不錯是個跑路的好日子。
“已是午時了師父,該用午膳了。”段念回答道,語氣里難免有些許不開心。每次瞿瑾都會忘記用膳的時間,他仙風道骨的倒不覺著餓,可段念卻還食人間煙火早已是饑腸轆轆。
瞿瑾起身的那動作優雅得只叫人渴慕,身長如玉、顏如宋玉、貌比潘安。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此等仙物也只有向秋山這仙境才能配上他的品味。
那詩如何說來著?
電眼猬須長八尺,論丹說劍氣凌云。
有美英姿七尺長,桓桓威武孰能當
英姿颯爽思奮揚,面如玉盤身玉樹。
看長身玉立,精神耿耿,風姿冰冷,瓊佩珊珊。
金相玉質,虎步龍行。
昔有嵇氏子,龍章而鳳姿。
有酒今不同,思君瑩如玉
段念腦中想到師父曾經教習過自己的一首詩,這首詩用來形容師父再好不過。
這時瞿瑾早已走遠到門口看見還站在院里的段念,瞿瑾搖頭輕笑。
“徒兒你剛才不還嚷嚷著要用膳嗎?怎的?不吃了?”瞿瑾對著段念戲謔道。
段念立馬回過神來,“要要要,當然要吃。”說著段念便撒腿跑到瞿瑾身旁。可段念又轉念一想,“誒,師父我又多久嚷嚷著要用膳了?”
瞿瑾像是奸計得逞般笑了,“你這不是默認了嗎?”
聽到瞿瑾這話段念愣了愣,片刻他摸著自己的頭笑了出來。真是應了那句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師父。
平淡無奇的下午,瞿瑾去到山上采藥便讓段念一人在家翻地。段念也樂得清閑,這樣一來自己還可偷偷懶順便準備準備今晚的”大計“。
已而夕陽在山,瞿瑾也從山上回來一背簍的草藥段念也只認得寥寥數個。他也就是圖個新鮮,問了瞿瑾一句。瞿瑾看著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徒兒,無奈嘆了口氣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這些草藥。如若不是天色黯淡,否則他今兒是要給段念將本《本草綱目》出來。
聽完瞿瑾的講述,段念直覺得自己頭都大了。晚膳也未吃多少,心思全飛到山下那花花世界去了。就像所有即將掙脫枷鎖的動物一樣,段念他渴望一探外面的世界。
不過驚蟄時節,卻已有些許悶熱或許是明日要下雨了吧?可段念卻未能在意那么多,心里想著現在已是子時。師父也應該早已就寢,自己也該走了。
想著段念立馬就坐了起來,躡手躡腳地穿戴好衣裳。那這拿把自他束發起瞿瑾便送給自己的刀,那刀有名號刻在刀柄上曰——斷念。段念十分喜愛它,這刀看這不大可也十分稱手。刀身以黑金鍛造,可斬金截玉、削銅剁鐵堪比上古神刀鳴鴻也。
旁的段念除了一些徐玲的首飾和自己換洗的衣物他便什么也沒帶了,哦對了還有一塊玉佩也算不上什么值錢的。段念帶上這玉佩也不是為了當掉換盤纏,只是從自己記事起這玉佩就陪著自己。所以段念也就不再將它摘下過,想著當自己的護身符也不錯。
該道別了吧?
段念走到了屋門前正打算不辭而別,可師父平日待自己如同兒子一般。自己又怎么狠心讓父親全然不知呢?轉念一下,段念便回到了房里研墨鋪紙。
片刻,段念便寫好了一封信。貓步走到瞿瑾門前,放下信跪在地上向瞿瑾拜別。
“師父對不住了,逆徒段念貪戀繁華世間。故而下山游歷,為期一年期滿必歸。望師父,勿掛勿念。”
說罷段念狠狠地磕了三個頭,便起身拿刀欲走。
夜闌人靜,這山上更是一片闃然。逶迤山路,所說段念不是第一次走。可這下山的路卻倒也真的第一次。
段念害怕嗎?
當然害怕,這夜行深山巨谷之中若是遇上猛禽可是要命的。
他興奮嗎?
當然興奮,平身第一次離開師父可以去看這大千世界。
他擔憂嗎?
當然擔憂,若是師父醒了沒看見自己不知會不會生氣?等自己一年期滿而歸時,師父還認不認自己這徒弟了呢?
簡而述之,段念他現在五味陳雜。
可渴望新奇的心卻讓他不再理智思考問題,全憑己心所想而做。
獨行踽踽的背影,消失在這小路盡頭。
這往后的路段念知道他是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