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崩,舉國哀傷。瑭王作為皇帝唯一在生的兒子,毫無爭議的登上皇位,先皇滿喪三年,政績卓著,人們似乎已經(jīng)淡忘了當年太子與太子妃的恩德和仁善。
人心本來就是這樣,當年的天火將人人愛戴的太子夫婦燃成灰燼,太子府兩百單九條人命一夜隕失,引起人們的猜疑、不安和躁動。那是先皇身體最差的一年,是太子與瑭王之間斗爭白熱化的一年,成王敗寇本無可厚非,但能文通政的太子卻不是勝在能力,而是勝在身份——他的母親是皇后,是風氏一族的公主風之歆,歷代的皇帝都是出自風氏嫡系女子的肚子。這是無比容耀的血統(tǒng)。追溯當年,大澤建朝之時,便是姬姓皇族聯(lián)合風氏才一舉消滅了勢力龐大而殘暴的蕭氏一族。
而二皇子瑭王,他的生母卻是來自如奴隸一般被發(fā)放邊疆的蕭氏一族的郡主,憑借美貌,憑借一個能征善戰(zhàn)的兒子,得到了皇上的寵愛。然而這種寵愛卻并沒有延續(xù)到她的兒子身上。瑭者,塘也,小池之水,非澤者,難承大統(tǒng)―――身為父皇的人,都已經(jīng)在本質上將他打入了不可繼承大統(tǒng)的深淵。
當然,沒有人敢去議論,因為當年的瑭王,現(xiàn)在已是皇帝,對天下黎民百姓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
或許也因為,三年來瑭王,不,當今的辰帝是個優(yōu)秀的帝王,在他的統(tǒng)治之下,野澤的蕭氏一族忌憚于他的武治,安份的在野澤生存。而一直因為太子之死深深擔憂的東澤人民,也終于在這三年的觀察之下,放下心來,滿足于他的治理。
可他偏偏把我的澤內(nèi)給遺忘在了角落里,任憑野澤鐵騎橫行霸道!
若在以前,我會客觀的認為勇武善戰(zhàn)的瑭王并不是人們眼中的那個大老粗,相反,他陰霾的雙眼之下,隱藏著無窮的智慧。而這樣的智慧中夾雜的是殘忍、噬血的殘忍,所以,才在這場帝王之爭中,得到了勝利。
然而現(xiàn)在,仇恨讓我對那個男人的睿智、那個名字,以及那個身份所代表的一切都反感,他竊取國政、弒兄殺愛,罪無可恕!
澤內(nèi)出袖湖,灣畔是個小小的村落,三年前,蘇老丞相帶著一家人,便住在了這里。就在這個湖的灣畔,有一座美麗的墳墓,它的周邊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樹木,松之蒼翠,柏之挺拔,柳之妖嬈,喬之芳香。
這樣的四季常青的湖畔,那一縷芳魂,也帶給人無限的溫暖,似乎,依稀可見一個明艷動人的少女,乘著秋千,沐浴著陽光的斑灑,輕嗅著微風送香,調皮的聽蟬鳴鳥唱。
連天碧波之中,粉淡荷花之下,我靜靜的坐著。
三年前的一切,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腦子里,不容忘記。窖藏的仇恨越久越深,三年了,風靈喬,死去已經(jīng)三年了!
無事的時候,我便會在那個衣冠塚前,矗立,一動不動。只有看著那坯黃土,才能將恨意一點一點的在心中復演!
“春花花兒開,夏魚魚兒游。
柳柳枝兒舞,喬喬樹放香。
待得舟一只,順水漂湖上。
一樹秋千飄蕩蕩,數(shù)著星星盼天亮。”
輕輕的歌聲,平靜而暢快的聲波下,我壓抑著怎么樣的情感,或者,那種復雜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歌聲順著風傳播,冥神沉思的胤宸突的一抬頭,那熟悉的調兒,清澈的聲音,逼得他神情一震!
是的,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出于那年少時曾經(jīng)純真的情感,每年的忌日,他都會在這里,守上三天。他的悲傷或者真誠,可他的殘忍卻更真實!
“爺,怎么啦?”夜狼看著胤宸的反應,忙問。
“快去瞧瞧,誰在那邊唱歌!”
夜狼大吃一驚,忙聚精匯神,可是除了蟬鳴鳥叫,什么也沒聽見,湖面一片寧靜,偶有的幾支荷花展露在水面之上,為碧波綠葉的湖,染上點點淡紅,十分雅致的美麗。
“爺,您在這里,守了三天了。”
言下之意,這樣子不眠不休的人,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沒有所謂的歌聲,有的,只是幻聽。
想把它當成幻聽,也不可能。嘴角牽起冷冷一笑,輕啟紅唇:
“一樹秋千飄蕩蕩,數(shù)著星星---盼天亮!”
胤宸緊蹙的眉頭,似乎他已瀕臨暴發(fā)的邊緣,歌聲卻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銀鈴般的聲音如清晨的露珠一樣的清新動人,撥動著人的心弦。
“爺!”不待胤宸再開口,夜狼已如風一樣的竄了出去,矯健的身影落在水上,腳尖一點荷葉,人已從荷中間穿過,腳在小舟頭上一點,順手,連舟帶人,都出了蓮花間!
纖細明媚的少女,翦翦水眸靈動的在胤宸和夜狼身上流轉。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水汪汪的沁著股子靈氣,驚慌中那種興致勃勃、興奮中那抹欣賞、期待中更有一絲害羞,瑩白的小臉上,閃動著耀人的光彩,頓時,叫人挪不開視線!
曾經(jīng),會因為那樣的一雙眼而心動、沉醉其中,事過境遷,時隔三年,我要以那樣的眼、那樣的眼神,再次俘虜他!
站在樹下一動不動的胤宸,黑色描金邊的衣裳隨風劃起漂亮的孤度,為他添上一點柔和,深遂的眼睛像一汪急流,定定的注視著小舟上的我,那種希望后的失望,明顯的讓他渾身的氣息,泄露出淡淡的哀傷。
姬胤宸,你的失望、你的哀傷,是因為還對風靈喬有愛嗎?呵呵,多么諷刺!
夜狼站在岸邊,伸手向我探出。
吟吟一笑,我拍開他的大手,清澈回道:“我自己來。”
小巧的身子輕輕一躍,俏生生的上得岸:“我道是誰,好在不是他來了。”
“他?你在等人?”夜狼開口問道,對于這個不到他肩頭的小人兒,生出了一絲好感,明顯得也松了一口氣。
“不是。”欲擒故縱:“反正是一個不想見、又躲不開的臭男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