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的將手中白紗,一卷一卷的纏回手上,那種淡淡的藥香,在空氣的清新中,透出了儒雅的味道來。或者,這樣的山村,生活寧靜,也是一種美,平淡的美。
初陽抬上樹梢,日子還在繼續(xù),不知道這種純凈的日光,還能沐浴多久。
“唉?!币宦曒p緩的嘆息,在我背后響起,是初七。我每日那種盼、那種怨,她都一一看在眼里,我的愛恨掙扎,她都無奈更無力,只好化成一聲嘆息!
輕輕拭去眼角的濕潤,我冷眼看著她。明明,這樣的脆弱是我所厭惡的。
“暖冬,去把老爺書房的那副畫拿來。”侍候在身邊的暖冬聞言,不知所以,卻依言不聞不問的將那副掛在墻上的畫相取下,初七早已叫人抬了書案來,就鋪在灑滿陽光的小院一角。
磨好水墨,素細的筆尖停留在畫的上方,久久不能落筆。
微微笑意,在少女的嘴角綻放,那種滿足的嬌俏之下,淡淡的傷感,總是像一根撥動她心弦的主流,一點一滴的將人生的無奈注入心底,每每凝視之下,都會忍不住熱淚盈框,每細細端祥,都會莫名心傷。
可每日,我都會細細的端祥著畫中之人,仿佛在照鏡子一般的,看著她的美麗、和她的哀傷。
終于還是無從下手,手中細筆重重垂下,放回端臺之上:“罷了!暖冬,另取一張宣紙來吧!”
素來人人皆知姐姐畫功非凡,一向我與筆墨是不相關的,或者,我與刀劍也是不相關的,但當我真正凝神靜氣,細細臨摹之時,還是讓她們驚了一跳!
兩柱香的功夫,一副與那畫一模一樣的仿版便出現(xiàn)在眼前,兩個一模一樣的蘇喬,躍然紙上!
唯一不同的是---
“小姐,這畫中人的眼睛,好,好……”暖冬對照半天,那畫她也是常見的,只是今日我所畫的,那眼睛,有一種她說不出的感覺來。
“眼睛,好清澈。”初七怔怔的看著油墨未干的宣紙,半晌,才說出這句話來。
對,清澈,畫中之人,那雙眼睛十分清澈,透著少女情懷的春意,靈動中萌生著絲絲魅惑,但總歸就是清澈,涉世未深、憧景未來。那種感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起來。
與原版畫的不同,便是那畫中人的眼睛。
都是出自‘蘇喬’之手,兩副作品卻是那樣的不同。
這,偏偏又與‘蘇喬’作畫時的心境相背且斥,涌上初七心頭的,便是濃濃的思、濃濃的愁。
“小姐……”凄聲一喚,暖冬對著畫卷中人,瘋魔了一般,癡叫一聲!
初七仿若從夢中驚醒,突然抬頭看著自家主子的臉,那種冷意,透骨透心,竟有著十萬分的自嘲!
“小姐!”愴然呼喚,我停筆,僵硬的背過身去。
“將新畫裝裱,懸于書房,至于這一幅,便送去老爺房里吧!”心中憾傷,不愿多言。
初七抬頭,對上暖冬疑惑的眼神,微搖了搖頭,制止了她的欲言勸阻:“收拾了吧!”
暖冬無奈,點點頭。漸漸走遠,我隱隱聽見暖冬悲嘆一聲:“初七,你說小姐她,終是忘不了嗎?”
“不是忘不了,而是不能忘?!背跗哒J真的看著新舊兩幅畫作:“那樣清澈的人、那雙清澈的眼睛,再也不會回來了。小姐她,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暖冬回手,將舊畫卷緊緊卷起,眼中透出一種毀滅的光來:“是不是都怨她?!如果不是,或者小姐將來會平淡一生,我們陪著小姐平安一世!”
初七眼神一恍,突然嚴厲低吼:“不許胡說!小姐身份自有思量,再不忌忌你的嘴,只怕將來會給小姐帶來禍端!”
暖冬嚇了一跳,忙噤口不語。神色中透著點點疑惑、點點哀怨:“他也是個好男人,再霸道,也是因為心中有她。小姐為什么就不愛呢?”
他?初七眼神一恍,突然明白了暖冬這些日子來的異樣!
我心中微微一震,強痛襲來,不禁俯下身去。暖冬每日替我引開野澤王,該不會……心下一凜,卻害怕的不敢往下去想。如果暖冬真的動了那樣的心思,對于我們自幼一起長大的那份深厚的情誼、那種甘苦同享的情份,實在是讓我為難!
初七眼角滑過一絲不忍,終是狠下心來,將新畫遞與暖冬:“你去將它掛在書房吧,如算得不錯,下午時分,那人便會登門拜訪。千萬要記得,沉住氣、不能慌。”
暖冬點點頭,回過神來:“省得了,你比夫人還啰嗦?!蹦昧水嫞椴较驎慷?。腳步輕快的樣子,絲毫不似自己一般的優(yōu)郁而擔心,似乎在暖冬那樣十四歲的年紀,還不太明白世事,再大的變故,很快也可以恢復,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暖冬啊……不愿再看,獨坐樹下吹著徐徐微風。
傍晚時分,果然門房來報:有故人訪!
爹爹與我正在對弈,黑白相間的棋盤上,已是殺機重重,他聞言,起身整了整衣衫,柔和的皺紋舒緩了他先前的緊張:“有請?!?
我們現(xiàn)在的家,處處綠樹成蔭,墻角一排低矮的石榴樹,正結滿了青澀的果子,等待著夏末的來臨。
靈喬就不愛這東西,總嫌吃起來麻煩,即便十分可口,卻總是籽粒太多,不能暢快。
“小姐和夫人正在對弈?!遍T客有禮的躬身,引他進來。
小院并不大,回廊一轉,便是天井旁,視野開闊的書房,透過開著的窗,傳來輕輕的落子之聲。
書臺正中,擺放著一盤精致的棋具,黑白兩方都戰(zhàn)至正酣,娘親一旁觀戰(zhàn),看著爹爹手捋著長須微微笑著。
知客正要稟報,夜狼輕輕擺手,示意他先下去,胤宸已走到了我的身后,與對面的爹娘形成如棋局一般的對弈之勢。
娘親棋走偏鋒,執(zhí)黑棋,落子吃下大片白棋,形成中空肓區(qū)。
我手捻白子,遲遲不肯落下,冥思苦想之中,更為這棋局的關鍵時刻,添上七分緊張、八分期待!四個人,八只眼,都緊緊的盯著我手中那一子---成則勝、敗則輸。
關鍵時刻,總是一子定輸贏。
人在專注之時,那種動人,便格外的耀眼!
從來都不知道,才華的女子,在對弈之時,也可以那樣的美麗!
靈喬兒,從不肯乖乖坐下,莫說下棋,即便是觀棋,也是沒有耐心的。她仿佛天生與安靜掛不上鉤,身上總是涌著無窮的精力,游山戲水、或是馳馬舞劍,青春而活力。
而此時,我是蘇喬,靜靜的坐在那里,專注的盯著棋盤中走勢,認真讓我的鼻端,又泛起些微的汗滴,細卻不密的點綴著嫩白的肌膚,為我的蒼白,泛起微微的紅暈。
身后男人安靜中,散發(fā)出的灼熱氣息,侵擾著我的神經(jīng),面泛桃花紅,終于---
喀!
纖細的左手,食指與中指輕捻的那顆關鍵,終于落下!
滿盤皆變,弱勢翻身,扳回大片地盤!
“哈!絕了!”爹爹大手一拍,暢快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