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羽側身看看身邊之人越加蒼白的臉色，眼中不無擔憂。

“已經疾走了三天，不如在臨州停留幾日，好好休整一下?！?

輕咳幾聲，微微蹙眉，轉念一想，抬頭道，“也好。”

離開聞香教，云涼最為掛心的當屬赫連山莊，聽聞近日赫連風清又受重傷，她自然是憂心忡忡，所以下山之后便馬不停蹄。

不過關于赫連風清受傷的內情，她覺得不一般，在臨州停一停也好，整理一下消息再作打算。而且現有段銘瑞在赫連山莊，想來也不會有人敢輕易動手。

打定主意，沿著城中主街，兩人不疾不徐地走著。兩側商鋪茶樓酒肆林立，越往中心走，越是繁華熱鬧，車馬轎輦，布衣羅緞。昭國民風比較開放，街上行走的甚至還有不少嬌俏的女子小姐，臨州當真不愧江南第一州的美譽。

醒來之后，便從赫連山莊到了聞香教，云涼根本沒多少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第一次見著如此熱鬧真實的古代商貿景象，心中也不由贊嘆，論起繁華，這里自然比不上她以前生活的時代，可是濃重的人文氣息讓她生不出反感，熱鬧而不喧囂浮躁。不由放慢腳步，四處打量著。

莫寒羽看云涼頗感興趣地觀察著周圍街道，只是微笑地跟在身側，配合著放慢腳步。

行至一座氣勢恢宏的酒樓前，兩人默契地停下腳步。高高的木質匾額上，“聚德樓”三個大字已經有些年歲，相視一眼，抬步走進。

“兩位客官，您們是吃飯呢還是打尖呢？”

剛進大堂，機靈的小兒便迎了上來，看這兩位氣宇不凡，衣著不俗，頓時臉上笑出一朵花，越發殷勤起來。

“先準備些清淡的飯食，再要兩間上房，將馬好好照看。”

這些東西云涼不熟，只是跟在莫寒羽身后，看他打理好一切。

小兒接了賞銀屁顛屁顛去辦了，兩人才上樓尋了處清靜的地方坐下。

“你發現了。”遞給云涼一杯熱茶，笑著開口。

“恩?！陛p抿一口清茶，微微點了點頭。

一路上兩人狀似無意地打量著周圍的茶樓鋪子，恍然看出些門道。

單這條街上，一家糧店，一家綢緞莊，看似毫不相干，隔得也有半條街的距離，但是，兩塊高大牌匾左上角邊緣的雕紋中，暗藏著幾道很有規律的波形刻痕，像極一個“水”字，若不是精于此道，且眼力非常，是絕發現不了的。

兩人都是極敏銳的人，當看到有相同標志的第三家店的時候，再想不到些什么就真說不過去了。所以，雖然聞香教在臨州也有產業，但還是心照不宣地選擇這家“聚德樓”落腳。

“單單一條街上就有這么多產業，恐怕對方大有來頭?！?

“聽雨樓?！?

傾身將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垂眸不語，從莫寒羽的角度，只看得見對方細密如扇的睫毛，心中一顫。

見對方沒有接話，云涼抬頭看著對面的人，低聲解釋。

“三年前二師姐游歷的時候曾與聽雨樓的人交過手，受了些傷。我對這個組織很感興趣，所以知道的比你們多些?！?

兩人正一句搭一句地聊著，忽聞樓下大堂傳來一陣喧囂，一向好靜的云涼輕輕蹙了蹙眉頭，轉瞬又恢復波瀾無驚的樣子。

“姓魏的，你怎么能這樣！”

聽聞一聲嬌喝，兩人不由朝樓梯方向望去。

只見一名身著鵝黃裙衫的嬌俏少女三步竄上樓梯，擋在正要踏上最后一階的玄衣男子身前，怒氣沖沖地質問，小臉氣得紅撲撲的。

男子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宇文凌霜，不要再無理取鬧?！闭f完便側身從女子身旁繞過。

“你……”對男子的無視很是不滿，黃衣少女正要再上前理論，卻被剛剛上樓的另一白衣男子拉住胳膊，無聲制止。

少女不甘心地沖玄衣人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扔了幾個白眼，才嘟著嘴別別扭扭地跟著白衣男子落座。機靈的店小二立馬行前詢問伺候。

三人的表現盡收莫、云二人眼里，眼中皆是精光一閃，很快便又恢復一開始對飲的姿勢。端起茶杯輕呷一口，兩人不經意對視一眼，眼底皆浮現出唯有彼此才明白的笑意。

由于心急，黃衣少女上樓時可以說是憑借本能地想搶在玄衣男子之前，施展的身法沒有經過遮掩。步法輕盈靈活，反應敏捷矯健，這可不是一般姑娘家能做得到的。最后上樓的白衣男子，腳步險些避過了兩人的耳朵，可見內力不俗。

倒是那玄衣青年，步履吐息似與常人無異，但他繞開少女時的動作，身體基本沒有任何晃動，下盤穩健，也定是個練家子，善于隱藏的高手。

最重要的是，玄衣青年喚少女的名字……宇文凌霜。雖然昭國復姓并不少見，可是重名又有功夫底子，就太過巧合了。深處江湖，兩人腦子里的第一反應就是江湖五大世家之一、宇文山莊的二小姐。加之男子剛剛刻意壓低聲音，應該是不想暴露身份。

就算是江湖女子，較之平常更為率直大膽，也不會隨便與男子有過為密切的舉止，所以能夠讓她雖然不甘卻不得不消停下來的白衣男子定與她有非比尋常的關系。顧盼間幾分相似的神采，不難推斷此人必是宇文山莊的少主，宇文凌霜的大哥宇文杰。

聽聞宇文山莊歷來與同屬五大世家之一的忘歸山莊來往密切，走得頗近，而忘歸山莊的主人正也姓魏，所以玄衣青年應該就是忘歸山莊的大少爺魏浩峰了。

能讓兩大世家的下一任接班人齊集于此，會是什么事呢？

輕轉明眸，莫寒羽有些不放心地望了眼云涼。

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淡地喝茶，淡淡地看著窗外，眼中看不出情緒。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云涼才慢慢轉過頭來，迎上對方的眼睛，輕輕開口。

“不用擔心，在他們做出不明智的舉動之前，我不會如何?！闭f完，眼神又晃向窗外。

心中冷冷一笑，她怎會猜不出這些人的目的。

赫連風清身受重傷，赫連云涼下落不明，赫連山莊現如今已經沒有能當家的人了。而與赫連風清有婚約的段銘瑞，不久前又現身赫連山莊，剩下的幾家自然是忍不住，好處哪能全讓段家獨吞！

百年的名望，百年的基業，遍布全國的藥材生意，傲世的武功典籍，收藏的珍貴丹藥，赫連山莊有太多寶貝，可現在守護寶貝的人弱不禁風，那些貪婪的人哪能不會覬覦。

“小時候我還見過他們呢。”臉依舊側向窗外，莫寒羽聞言一愣，卻看見對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的確見過，在八年前。她初來到這個世界，從一場刺殺中醒過來的時候。那時候這些人也不過才是少年而已，還是很可愛的呢。算起來竟是舊識！不過現在……

“你說，我突然出現，他們會怎么應對？”

莫寒羽沒有回答，略帶寵溺地笑，襯得人越發溫和如玉。他可沒有錯過云涼說這話時眼中那絲異常的光亮。差點忘了，他的小師妹可是個有點小心眼，又有點惡劣的人呢。呵呵。

“二位客官，您要的東西，請慢用，還有什么吩咐？”不消片刻，飯菜上齊，小二在一旁賠笑。

這個時候還不到吃飯的正點，所以二樓有些冷清，小二這一嗓子顯得格外響亮，引得周圍幾桌紛紛側目。乍見二人的相貌，忍不住一片議論抽氣聲。

云涼毫無所覺似的拿起筷子，神色不變，徑自吃起來，顯然是讓莫寒羽打發。

頗為無奈地揮退小二，“先喝點熱湯，一早趕路，寒氣重，對身體不好?！边呎f邊將瓷碗、湯匙遞到云涼面前。

后者很自然地接過來，一勺一勺安靜地解決。云涼知道，若是她不這么做，對面那位會一直嘮叨到她妥協為止，為了自己的清凈，還是照做的好。

可是，這里不比聞香教。如今兩人都是男子打扮，一個溫和俊雅，一個淡然素凈，一個布菜布的不亦樂乎，一個吃菜吃的理所當然，舉止之間和諧自然的氣場透著粉紅的曖昧，讓人不想歪都有些牽強。

又是引得眾人噓聲一片，一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真是世風日下，斷袖也斷得這么明目張膽，可惜了兩人這副出塵脫俗的皮相，竟然是這種關系。

“哎，哥，你看那邊那兩個人。”黃衣少女悄悄用肘撞了撞身邊的白衣男子，大大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澤，壓低的聲音仍然掩不住興奮，“長得比你們倆還好看哩，嘿嘿，看某些人還成天自以為是不。”

邊說著便挑釁似的朝另一邊的玄衣男子挑挑眉，撇撇嘴顯示自己的不屑。而后者根本無意理會，宇文凌霜跟魏浩峰不對盤是由來已久了，宇文杰又向來以冷峻著稱，更是懶得出聲管。

順著宇文凌霜所指的方向望去，顯露情緒的人也不由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