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羽臉上頓時一僵,嘴角微抽,你干脆說拿我當試驗你新藥的小白鼠不就得了,做得一副正人君子坦蕩無愧的樣子!
青衣“少年”已經(jīng)走下主座,冰涼的手指探上他的手腕,莫寒羽噔時身體一僵,才漸漸放松下來。脈門乃習武之人的大忌,若非極信任之人,是絕對不容碰的。
看“少年”一臉認真,也收起剛剛玩笑的模樣,釋然一笑,“已經(jīng)不礙事了,不用擔心?!?
“你自己清楚。”皺了皺眉頭,手指略微收緊。
自己的大師兄,阮鳴璇的大弟子,堂堂聞香教的左使,武功在江湖年輕一輩中絕對是佼佼者。
雖然表面看起來謙和溫吞,但做事一向謹慎周全,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讓人防不勝防,這樣的人斷然不會貿(mào)然與人硬碰硬,所以能傷他之人不會很多。
若非不是難纏的高手,不會輕易讓他負傷,但真碰上絕頂高手,那傷又怎么會輕。
莫寒羽不再說什么,只是雙目含笑,認真打量著眼前將近半年不見的人,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猜測中的青衣“少年”卻沒有發(fā)覺那眼底的溫情。
個子又長高了些,還是有些清瘦,比起同齡人纖細得多,手還是記憶中的冰涼,都是因為四年前一次功力反噬,使本來就差的身體受了嚴重的損傷,只能靠藥物調(diào)養(yǎng)。
這些年時好時壞,所以拖累她至今沒有離開過聞香教。
“好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我又配了些露轉丹,等會讓人給你那些?!?
放開莫寒羽的手腕,下了結論也就放下心來。
“什么人傷了你?看象是一種極霸道的功夫。”
“呵呵,在回來途中,順道去了趟赫連山莊。沒想到竟被人發(fā)覺,被莊中一男子所傷?!?
“你……”略顯驚訝地看著對方。
“我知道憑你手下的情報網(wǎng)赫連風清受傷的消息一定瞞不住,你必然會擔心,所以幫你去看看,沒想到遇上了麻煩。”
沉默不語盯了半晌,“她,姐姐,還好嗎?”眼神悠悠轉向門外,踟躕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不錯,眼前這少年打扮的青衣人正是八年前被紫焰殺手劫持,被阮鳴璇所救拜師聞香教,江湖上失蹤了八年的赫連云涼。
她明白,在沒有能力保護他們之前,她的出現(xiàn)只會帶給他們麻煩。但是躲過那些殺手的同時,也注定傷害了自己所在意的人。
雖然不能現(xiàn)身,但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不關注赫連山莊的動向,畢竟那里有這世上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她今世的家人。
“你也知道,赫連風清自從你失蹤后整個人便頹廢下來,雖然八年間不曾停止過對你的尋找,但是失去了精神的動力,對山莊也就力不從心。
即使赫連山莊有百年的底子撐著,可在如今江湖上不進即退,加上其他四大山莊虎視眈眈,赫連山莊的處境本就不妙,她這一受傷,恐怕……”
說著起身站到赫連云涼身旁,輕聲一嘆,眼中也不無擔憂。
臉上依舊平淡,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云涼才輕輕開口。
“傷你的可是二十來歲面貌英俊的年輕男子,身邊應該還跟著名武功不錯的侍衛(wèi)?!?
稍一吃驚,就算云涼手下的人再厲害,也不至于連這也清楚的,那就只可能是舊識了?!安诲e,你可認得?”
這才收起視線,轉過頭來,對著莫寒羽淡淡一笑,“若是不錯的話,那應該是我的準姐夫。”
“落宇山莊的少主段銘瑞?!?
點點頭,“能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赫連山莊,還能傷到你的也就只有他了。少年成名,可如今幾年他卻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所以你可能不太熟悉。
小時候曾見過他一面,那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世家公子,聰明、隱忍、深沉、甚至霸氣。雖不至于讓人覺得是陰險之輩,恐怕為了目的手段也不會磊落。
而且最近幾年江湖上興起的聽雨樓,根據(jù)查到的一些蛛絲馬跡,可能與他也有些許關系,令我很不安?!?
莫寒羽聞言不再言語。云涼從小就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能被她如此評價、甚至令她不安的人,恐怕是真的不好對付。
“謝謝你,師兄?!?
“額?”被云涼突然蹦出來的話愣了一下。
“原本,我從不相信彼此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能夠如此包容忍讓另一個人,但是這八年,你讓我打破了這種偏執(zhí)。謝謝你,師兄。”
從戒備一點點轉化為懷疑、遲疑、接受到最后的信任,云涼花了八年的時間。八年,讓他開始信任人與人之間的真誠,愿意接受不待目的的好意,若是沒有莫寒羽的耐心,也許到如今他還是活在自己的圍墻當中。
看著小師妹少見的輕松信任的笑顏,莫寒羽只是淡淡地回之一笑,仍然是那種寵溺的神情。
可心底的苦澀只有自己才明白,正是云涼如今的信任,才更不敢說出心中的秘密。他明白,這個看上去無比溫柔的人有著比誰都狠絕的心,若是她知道……,恐怕會毫不留情地離自己而去。越是這種信任,越是深深地束縛著他,讓他不敢逾越一步……
視線默默停駐在云涼俊秀的側臉上。因為早年舊傷而略顯蒼白的膚色,看著讓人揪心。
當兩年前第一次親眼見到云涼功力反噬,他徹底震驚了。那是讓人無法想象的痛楚,可是眼前這個纖弱的人硬是撐過了四年間一次次的撕心裂肺,是怎樣的心志和勇氣,才能造就出這樣一個人。
也正是因為這些痛苦,讓她早早磨去了一般女子的嬌弱。柔中帶剛的風姿,宛如青蔥之竹,韌而不屈,如寒潭之玉,俊美中帶著清寧淡然。
還有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經(jīng)年不變的靜謐安然之氣。就是這種平靜,讓他無法逃離,從八年前第一次相見,就深深被吸引。也是那時因為好奇而接近,才讓他有機會比別人更了解這個人,了解她的堅定、決絕以及平靜之下深藏的孤獨與疏離,又讓他怎么忍心棄之不顧?
“決定要出去看看了嗎?”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所思,輕輕一笑,如沐春風,仿佛眼中那一瞬的失神和痛楚只是錯覺。
莫寒羽心里清楚,這些年來,云涼嘴上從沒再提過當年的事情,可心里始終不曾放松過一刻。否則不會悄悄地調(diào)查弘遠教,調(diào)查紫焰;不會八年間不曾踏出聞香教一步。
不管此次他帶回來的消息是真是假,終歸是時候了。
而且,深識云涼的脾性,斷不會無緣無故與自己說感謝之類的話,想必她心中已經(jīng)早做了決定。
“恩。是時候了。”
緩緩抬頭,任竄入室中的風扶亂發(fā)絲,撩動衣袂。半瞇起眼睛,自言自語般喃喃。
赫連風清……赫連風清,你還好嗎?
手指習慣性地輕拂上左手腕,指尖傳來熟悉的溫溫軟軟的觸感,一如當年穿在身上的感覺,糅雜著真情的韌竹絲的紋理,始終沒有變過。
姐姐,換我履行承諾了。
唇角不易覺察地揚起弧度,眼底亦染上幾分暖意。
宣明山,憑借復雜的地勢和時有時無的瘴氣,繼續(xù)著幾百年不變的沉寂。
半月后的初晨,林中疏影,兩道疾風驟然刮過,樹枝輕顫,落葉旋起,片刻,又恢復了初始的寧靜。
臨州,宣明山下臨近的最大的州府,也是昭國土地上最富庶的地域之一。更勝在氣候宜人,溫暖濕潤,四月份已經(jīng)花開似錦,綠柳依依,美不勝收,惹得游人如織。
一大清早,城門開啟不久,就已經(jīng)被往來四地的游商走販擠得熱鬧不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兩名牽著棗紅色良駒的“男子”格外惹眼。
一個白衣打扮,俊美的臉上始終帶著隨和的笑意,舉止投足間透著溫雅,春光漸漸明媚起來,逆著光線,白衣上似浮起一層光暈,令人不住側目,心中不禁暗嘆,堪堪是“君子如玉”。
另一個一身素凈的淡青色,比起白衣男子要矮上一些,但生的也算高挑。就是顯得纖瘦了些,臉色略顯得蒼白,像是久病的樣子,可并遮掩其容貌的雋秀清俊。
細看之下,那五官雖極精致,但挑眉輕斜,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卻也不乏堅毅之氣,真正的雌雄莫辨。四周注視之下,仍舊一臉的淡然平靜,那股超然之氣又讓人生不出雜心旁念。
正是離開聞香教的莫寒羽、赫連云涼二人。
要嫌兩人的相貌太顯眼,就不得不提提他們的師傅……阮鳴璇。阮鳴璇為人古怪江湖之眾也不少耳聞,作為她的弟子更是深有體會。武藝高深鮮少敵手,地位超然居于高位,難免會有些孤傲的性子,一般人物是入不了她眼睛的。所以收徒弟更是精挑細選,這相貌自然也在選擇之列,(直白點就是“外貌系”)也就導致云涼師兄妹三人,皮相都絕對是千里挑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