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憂手一翻,收去我手里的筷子,湊近我壓低聲音道:“菡萏,怪只怪你自己太招搖,偏偏惹回個太子爺。若說欺君,如果太子知道你是女的,保準會向天下樓要人。”
“要來做什么,如果是太子妃我倒是可以考慮下。”
我好笑的看著莫子憂漸黑的臉,繼續調侃。
“莫,要不你勉為其難做個媒,待我他日飛上枝頭,定會給你樹個牌坊,上書天下第一媒。”
莫子憂的臉更黑了:“你當真。”
我端起白玉酒杯放在唇邊清淺地抿一口,倒是很好入口。不待我回答,李丞相爽朗的笑聲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上位的李明珠一身粉衣光彩照人,小臉明顯妝點過更顯亮麗。此時李明珠雙頰酡紅地坐在李丞相身邊,小手糾結的厲害。
“不知舅舅遇何事如此高興,不妨說于我大家聽聽。”
太子端木澤端著酒杯,亦是一臉笑意。
李丞相酒興正濃,紅光滿面,笑道:“太子侄兒啊,我家明珠急著嫁人嘍。”
“爹。”一聲嬌嗔,李明珠的臉更紅了,惹來李丞相更加寵溺的笑聲。
“不知明珠妹妹看上了那家公子。”
太子端木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邊的落塵寰,那張妖孽的臉掛著黑線,瞇起細長的媚眼看著對面笑得震撼的李丞相。
“看吧,亂點鴛鴦譜的來了。”莫子憂正襟危坐等著看好戲。
“莫,收斂點,當心人家把你點了去。”我很好心的提醒,你莫子憂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
“太子侄兒有所不知,老夫也在為難啊。之前明珠愛慕落塵寰落樓主,落樓主為人中龍鳳,老夫一向敬仰。然,今日小女又對白寒公子一見傾心,老夫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啊,哈哈哈哈……”
什么叫做語驚四座,李丞相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如何是好’中,周圍一群人無不嘴角抽搐,滿臉黑線。
一杯酒僵在唇邊,我想我是該笑還是該哭啊,敢情你家女兒是看上誰就要嫁誰啊。
莫子憂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湊到我耳邊,笑道:“菡萏,點到你了。”
“你的意思是建議我收了。”
我斜了眼莫子憂,酒杯抬起,一泓佳釀滑入喉中。
太子端木澤清了清嗓子,掃走些許尷尬,笑臉轉向我,丟過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白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數道目光向我投來,有期待的,有詢問的,有看戲的,最近的那道甚是礙眼。我低下頭做思量狀,右手一寸一寸接近某莫得腰側,到了,狠狠地扭掐下去。莫子憂笑僵的嘴收不回來,又疼的肌肉抽搐,一雙眼帶點怨恨地看著我,表情詭異的很。我穩住一臉為難的表情,正準備哀怨地表明自己已有心上人,無福消受,端木泓洪亮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
“李明珠,你去找落塵寰,不要打我寒哥哥的主意。”
端木泓正經的表情引來滿堂哄笑,也替我解了圍。
“魅力不小,勾引不少,連十歲的小皇子都不放過。”莫子憂附在我耳邊調侃,桌案下我蠢蠢欲動的手被制住。
“說明我眼光長遠。”
“喂,莫子憂。”端木泓躋身到我和莫子憂中間,一把推開莫子憂:“你離我寒哥哥遠點。”
小小年紀,倒挺霸道。
莫子憂一個重心不穩,身子歪了下去,我眼急手快地扯住他衣袖將他拽回。莫子憂坐正,看看我又看看端木泓,不住地搖頭。
“泓兒,不得無禮。”太子端木澤假怒了顏色,瞪了端木泓一眼,隨后笑著向莫子憂舉杯。
端木泓對著端木澤做了個鬼臉,回頭看我已轉回一臉淘氣討喜的笑容,小小的身子往我懷里蹭,名目張膽地吃我豆腐。
我看著可愛的小臉,不自覺地笑開。揚起手,青白的骨節懲罰性地扣在端木泓光潔的額頭。不過一點細微的動作,兩抹笑顏,便聚焦了所有的目光,輕輕地悶響,卻震得燭火也為之一竄,越加溫暖。無限溫柔只曇花一現,莫名地凝固光陰,想要伸手抓住,待到張開手卻不知該抓住什么,徒留了傷感與不舍。
“哈哈哈哈,明珠的眼光果然不錯,白寒公子溫文爾雅,一定會是個好夫君,哈哈哈哈。”
李丞相雙目放光,點頭稱贊。
“李丞相過獎了。”我低頭道謝,腹誹一把,李丞相你當真是老眼昏花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會是個好夫君。
“太子殿下,老夫斗膽,還請太子殿下為小女保媒,促成這大好姻緣。”
李丞相,你這是愛女心切還是怕女兒嫁不出去啊!
“這。”端木澤微微笑道:“白寒公子是天下樓的人,這媒還是請落樓主來做的好。”
一時間,眾人都轉向久無言語的落塵寰。
慵懶的黑眸悠悠掃過眾人,落塵寰笑得邪氣,性感的唇沾了酒水更顯紅潤,在跳躍的火光里灼灼生輝。不咸不淡的語氣,輕訴:“如此佳偶天成,我落塵寰何來理由推辭。恭喜丞相,得如此賢婿,夫復何求。”
這,算什么。落塵寰別人鬧騰也就罷了,你也來參一腳嗎。我輕啟朱唇,微涼的液體滑入喉中,含笑了唇角。抬眼看了看李明珠,一身粉衣蜷首而坐,眼波流轉純潔良善。只一眼,便能認定嗎?就那么相信嗎?
端木泓見我看李明珠,板起一張可愛小臉,沖到上位指著李明珠就吼:“喂,你不要亂來,寒哥哥根本沒說要娶你。”
“泓兒,不得無禮。”
“泓兒,你不懂,若你明珠姐姐嫁給白寒公子,白寒公子就能天天陪你玩兒了。”
李丞相掐著端木泓可愛的小臉誘哄
騙鬼啊!
“你騙鬼啊!”端木泓揮開李丞相的手,一臉的鄙夷。
頭頂一片吵雜,幼稚的男高音,清澈的男中音,渾厚的男低音此起彼伏,偶爾混雜女孩的嬌嗔,妖孽的調侃。
我一杯接著一杯喝得好不暢快,指尖順著杯沿輕滑,上好的白玉,杯沿溫潤沁人心脾,杯中佳釀不溫不火,酒精度應該不算太高,這種酒是喝不醉人的,至少我喝不醉。
“白寒公子,你說。”
“寒哥哥,你說。”
高低中音齊聚,中氣十足地把我這當事人拽回事件當中,舉著酒杯在一邊悠然自得的我一時成為眾矢之的。看著眾人的眼神,如狼似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我放下手中酒杯,輕輕嘆口氣。
當真要玩嗎?
飛天看著白菡萏的眼神,后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據她對自己主子的了解,這個眼神意味著報復的開始,不自覺往后退了幾步。
我慢慢地抬起胳膊,慢慢地支起手撐在面前的案幾上,慢慢地站起身子,慢慢地整理下不太皺的衣襟,慢慢地終于抬起頭,看向站在上位的眾人。皺起的眉頭,無辜的眼神,一臉的為難。
“李大人,令愛小小年紀便已聰慧過人,生的七竅玲瓏心,其姿容超凡脫俗,驚為天人,可貴的是生于大富大貴人家,卻依然心境澄澈,善良溫婉,可見李大人教女有方。”一套恭維說得行云流水,卻又一點不像恭維,聽在人耳里,倒像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實話。李大人聽的滿心歡喜,就差沒沖過來擁抱我,大喊‘這孩子太實誠了’。
“只不過——”我得一聲嘆息,讓眾人瞬間變了臉色。有轉喜為憂的,也有轉憂為喜的,都靜靜等著我的下文。
憂傷的視線從最左邊的李明珠開始,一個不漏的滑過去,從上位移至身邊,最終定格在莫子憂的臉上。此時莫子憂坐在我身邊,正非常配合地抬著頭看我,本是看戲的表情在我始終沒有移走的視線里收了笑意。
我眼中哀傷泛濫,定定看著莫子憂憋屈的臉,手腕輕揚,手指勾起莫子憂的下顎,一道絕美的弧度驚得眾人倒抽涼氣。
‘你想我死嗎’莫子憂用眼神說。
我回以的是‘我怎么舍得你死’的眼神。
在眾人已把我和莫子憂視為斷袖的驚愕中。我的手繼續不安分地摩挲莫子憂痛苦的眉眼。悠悠道:“只不過,白寒心中已有至愛。”
一句話冷了整個宴會廳。
“在白寒心中始終只容得下一人,此生此世,只有對他的愛,天下無雙。”我指下的眼瞬地怔愣,凝著我眼眸。
看吧,姐說的是大實話。
一段表白,柔軟了滿廳燭火,想起曾經也對著某人癡心一片,至死不渝,如今卻已經記不清故人的臉。
“白寒心中,只有莫,子,憂!的妹妹,莫,愁。”
那人,的確已經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咔’某種聲音卡在眾人的喉頭。
我的手和眼迅速撤離莫子憂,視線定在某閃爍的燭火上,照出我眼中的瑩瑩淚光:“只可惜紅顏薄命,嬌顏不再!其心已隨故人而去,莫要害了明珠小姐。李大人,還望成全。”
別開的眼眸藏了濃濃的笑意,我快意地承接飛天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