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老頭氣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師傅,人還救活了。”
“丫頭,為師再重申一遍,為師是藥王,這里是藥王谷。為師只負責下藥,能不能活,看天。”
“師傅啊。”我拽著藥老頭的袖子,慢慢搖,滿眼的天真無邪。
藥老頭喝了口茶,輕輕嘆了口氣,拉起我坐在他身邊。
“丫頭,不是為師不救,只是這其中一人師傅救不了啊。”
“怎么說。”
“他們二人皆身負重傷,失血過多。師傅這三天三夜一直在為這二人療傷,其中一人已無大礙,只要悉心調養。”
“那另一個那。”我細細端詳師傅的眼睛:“救不活嗎。”師傅眼中一絲猶豫,想說又有些顧慮。
屋外的喧鬧打斷了我和師傅的思緒
“藥王,求您,一定,咳。”
“啊,莫公子。”
丫鬟扶著被喚作莫公子的男子跌跌撞撞沖進內廳,師傅忙上前扶住“莫公子,你這又是何必,速速回房里去。”
莫公子雙目如炬,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藥老頭的衣衫:“藥王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我兄弟。”
“莫公子,并非老夫不救。”
莫公子撲通跪倒在地:“藥王大人,請一定要救我兄弟,莫子憂愿意一輩子為先生做牛做馬,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為先生做牛做馬。”說完某公子對著堅硬的大理石一頓狂磕。
乖乖,一句話,連帶著自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贈送了。一下一下的悶聲,莫公子的額頭不一會就迸裂見血。
師傅望著我皺眉“莫公子,另兄身患奇毒,老夫學識淺薄,無能為力。”
磕頭聲停了下來,莫公子一臉絕望。
“七寶靈芝也救不了嗎。”我輕撫自己的手腕,淡淡地開口。
一時,一屋子的目光都移向我。師傅走到窗邊,負手而立“莫公子,老夫有三寶,誅仙草,七寶靈芝,人參王。七寶靈芝雖能解了令兄身上的毒但其藥性極寒,解了毒卻不一定能保得了命。”
送走了暈厥的莫公子,廳內只剩我和師傅。
“師傅,這人要救得。”的確七寶靈芝能解那人的毒,不管那是什么毒。偏偏那人身負重傷受不得這極寒的藥,除非,七寶靈芝配人參王服下。
而人參王早進了我的肚子。
“丫頭當真要救他。”師傅壓著怒氣胡須氣的一抖一抖。
“當真。”我笑著點頭。
“不行。”師傅猛地站起,一掌拍碎了身邊的花架。
眼淚珠兒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菡萏。”師傅皺眉又無奈,病痛從未逼得我掉一滴眼淚。這幾日,卻似把之前未掉的眼淚,盡數哭了出來。
師傅從懷里掏出七寶靈芝扔給我,七色光彩迷了雙眼。
“去,去救他,放你的血去救他,為師不管了。”師傅冷哼,背過身不再看我。我起身跪下,對著師傅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
我知道師父心疼我,自他在白家見到那個奄奄一息的白菡萏,好不容易從閻王殿里拉回來,在白家所有人都認為是回光返照,不報希望的時候,師傅守了我三天三夜,用他手中最好的藥材人參王將我的命續了下來。只是師傅不知道,真正的白菡萏早已過了奈何橋。
之后師傅收我為徒,帶我回了藥王谷。
我常想我為什么要救落塵寰,為著那傷痛一身命在旦夕與當初的自己像極?哪有人生來就沒心沒肺,只是前世今生,等我反應過來時,性子已被磨得干干凈凈,見他時掉落的眼淚,也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蘇醒過來的莫公子聽說他兄弟有救了,拖著病體,跪在我面前一頓狂磕。我坐在某男旁邊,手指沿著他臉部輪廓慢慢地滑。
“公子,名字?”我大慈大悲的小手穩住某莫的臉,他要再磕下去,臉毀了不說,命也要嗚呼了。白費了師傅幾日的勞心勞力。
莫某怔愣,“莫子憂。”
“他,名字?”我斜了眼床上的‘尸體’。
“落塵寰。”
我站起身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莫子憂:“回床上去,若我救活了他,再拜我不遲。”我招了招手,一旁的丫鬟,奴仆,忙過來扶起莫子憂,向外拖。
我跪坐在落塵寰旁邊手指肆無忌憚的在他臉上丈量攀爬:“妖孽啊。”落塵寰的臉實在好看哦。昏睡的他少了那另人膽寒的怒,凌烈的眉,魅惑的骨,硬挺的鼻子,溫軟的嘴唇,臉頰上幾道傷口結了疤,殷紅。平添了份妖氣。還真沒看過這么妖孽的男人,癡癡的笑,食指點上他微皺的眉心:“落塵寰,你一定一定要活過來啊。”
七寶靈芝需分七份,每日和以天山雪水熬煮七個時辰,其中每個時辰加入一味草藥。煮好后,必須在剛剛好的溫度下服用。也就是說,七天,我必須連續七天在落塵寰喝下藥湯后,放同等量的血再讓他喝下。
第一日,莫子憂放心不下,堅持作陪,陪吧,多個人也好,至少能在我暈過去后叫一聲。藥王谷多年的熬藥功夫我還是很放心的,時間剛剛好,丫鬟端了藥湯進來,將藥放在我身邊。托盤上另放置了一只翡冷翠空碗和一把銀質小刀。
我托起藥湯,飲入一口,含著。下一秒,我傾下身,唇瓣貼上那抹溫軟。舌尖微挑開他的唇哺入那口辛苦的藥汁。
“白姑娘……”
我抬眸,看了眼莫子憂:“服用這藥的溫度有很嚴格的要求,我只能用舌頭感覺溫度,方能喂他喝下。”飲入第二口垂下眼簾哺入第二口
只是莫子憂看不見,我眼里邪邪的笑。我故意的哦,藥的溫度手指就能試出,并不需要口對口哺入,只是想想自己都要放七天的血了,不占點便宜太可惜了,況且身下的人還那樣妖孽。
辛苦的藥汁染了唇齒,習以為常。最后一口藥汁喂入,我長吐了口氣,放下藥碗,取來翡冷翠碗和銀刀。手起刀落,皓白的手腕拉扯出一道血痕,血珠凝固跌落碗中,一顆一顆,像極了珊瑚珠。
“白姑娘。”莫子憂看著我的行動,慘白了臉色。原本坐著的身體立起,繃直了后背,緩緩跪了下來:“姑娘大恩大德,莫子憂謹記一生。”
血流帶著身體的溫度匯入碗中,以為自己不怕的,可是疼痛的感覺逼出了一身冷汗,待到血量夠了。我迅速抽過一條白紗扎緊手腕、顧不得腕上的痛。抬起落塵寰的頭。將血緩緩灌入他嘴中。突來的血腥逼得落塵寰有些抗拒,我穩住他的頭,輕哄:“乖,喝下去,喝下去身體就好了,一滴都不要浪費。”眼淚泛出眼眶,砸在落塵寰臉上。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處理好手腕上的傷口,我躺在落塵寰身邊。氣息微弱,唇角艱難地牽起。四天了,還有三天,三天。
莫子憂走到床邊,蹲下身看我“白姑娘。”
四天來,每我喂藥,莫子憂必寸步不離左右。我望進他眼中,滿滿的擔憂,未傷的右手抬起拂過他緊皺的眉心:“莫——我想睡了。”沉了眼,真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第五日,左手腕已經不能再動刀了,只能割右手腕了。
第六日,連我自己都感覺皮膚白得有些透明,干涸的血管萎縮著,血流不出來。我看著落塵寰的臉,低了身子,趴在他身上。唇湊到他耳邊囈語:“妖孽,這些都要記著,你欠我。”
抬起手腕,冰冷的雙唇含住血口,強大的吸力迫使體內的鮮血乖乖聽話,一點一點,流入嘴中。盈滿一口便喂入落塵寰嘴中,鮮血溢出嘴角,滑進脖頸,好暖。
窩進落塵寰懷中,好累,好想睡。妖孽,你就讓我靠一會啊,明天,明天你就好了。所以現在讓我睡一會。
我醒來已是第二日正午,睜眼就看見一臉疲憊的師傅,怕是看護了我一整夜。我掙扎著起身驚醒了師傅。
“丫頭。”師傅滿眼心疼,從懷中掏出一枚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抵到我唇邊:”丫頭,快吃下去。”
“師傅,最后一天了,菡萏喂他喝了血就吃藥。”我的聲音低啞的嚇人:“我不想前功盡棄。”
最后一日,師傅陪在我身邊。最后一碗藥,我卻用了比前幾日更長的時間。師傅看著我喂藥,嘴角狂抽,實在好笑。銀刀劃過手腕,駭人的手腕又多了道血口。疼痛麻痹了全身的筋脈,口里的鮮血好甜,落塵寰的唇好溫暖。
眼睛朦朧了,罪孽深重。
藥王谷外的山坡開出一片曼珠沙華,脆弱的花頭在風中搖搖晃晃。那七日后,我昏睡了半月,落塵寰醒后不久便被藥老頭驅逐出谷,藥老頭定是恨落塵寰入骨,用了他的七寶靈芝,害了他的寶貝徒弟,還占了他寶貝徒弟的便宜。聽丫鬟說,落塵寰走前在藥老頭面前立下重誓,誓要一輩子保護我。藥老頭打翻了桌案,說是不需要他以身相許,的確是不需要他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