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奉符縣城,王本草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既然領(lǐng)頭的武林三大勢力有序離開,那說明太平鎮(zhèn)這一戰(zhàn),幽冥教十有八九是敗了。幽冥教如果勝了,自然威震天下;但若敗了,只怕便是滅頂之災(zāi)。王本草雖然一直想逃離幽冥教,但真較起真來,這里也是他成長的地方,無論如何都是有感情的。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希望白水觀、余家村乃至太平山莊被毀,只是希望他們走正道、希望他們懂得尊重自己罷了。
很快,王本草就來到了太平鎮(zhèn)。路過其他鎮(zhèn)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過年,鎮(zhèn)上都看不到幾個人;但此時的太平鎮(zhèn)卻是人影晃動,不時有人小聲議論著什么。王本草頭皮有些發(fā)麻:太平鎮(zhèn)如此境況,只能是太平山莊出事了。
“張莊主,還有他老婆,哎喲那個慘喲!”“那個王老頭,據(jù)說殺了十幾條好漢,許多還都是各門派的厲害角色。”“那個什么大師的腦袋直接被劈成了兩半……”……
不管愿意不愿意,鎮(zhèn)上人的議論之聲還是不斷傳入王本草的耳中。
王本草深深一口氣,心中默默地念叨著“師姐不會有事的”,牽著馬徑直向太平山莊方向行去。
走到太平山莊門口的時候,只見大門倒地碎裂,院墻多處倒塌,山莊里的各色建筑有的隱隱冒著黑煙,有的沒了門窗,還有的看起來沒有破損,但有人影晃動。
王本草眉頭大皺,把馬拴到山莊大門的廊柱上,大步走進了山莊。
只見進門不遠(yuǎn)的一棵大樹上,吊著三具尸體,兩男一女,皆赤身裸體,渾身是血,在風(fēng)雪中凍得僵硬,但面目卻清晰可辨。東邊吊的是張志翔,他面帶堅毅之色,雙目緊閉,前胸一個大血洞,王本草一見,便猜測是被柳家槍擊殺。他的身上其他地方都皮開肉綻,但并沒有太多鮮血凝結(jié),王本草猜測這些類似鞭傷的眾多傷口是其死后被鞭尸所致。
中間吊的是蕭紅怡,只見她面色痛苦不堪,嘴巴微張,眼皮也沒有完全合上,上身骨骼幾乎盡斷,皮膚紅腫不堪,顯然死前受到了反復(fù)的擊打,十分痛苦。更令王本草吃驚的是,蕭紅怡雙腿不知去了哪里,下半身只剩下半截大腿,一片血肉模糊,慘烈至極。
看到此處,王本草深吸一口冷氣,口中喃喃道:“爹、娘:你們的大仇今日徹底得報了。是兒子貪圖安逸,沒能更早讓仇人去見你們,讓你們久等了!”
但當(dāng)他把目光聚焦在西邊那具尸體上時,王本草徹底震驚了。那人赫然是王正義,王本草的二爺爺!雖然王本草知道二爺爺一心求死,但看到其死狀時,仍然難免心頭一痛,牙齒不由地吱吱作響。
如果說王本草猜測張志翔、蕭紅怡夫婦是死后被人鞭尸導(dǎo)致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話,那么王正義的死狀,倒像是被活剮了一般!只見他四肢筋骨俱斷、身上五臟六腑皆被剖出,有的掛在身外,有的落到地上,令人無法直視。而王正義的臉上,則露出古怪的笑容,帶著一絲殘忍,一絲得意。
王本草感覺自己臉皮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雙拳也不由自主的緊握,一股殺氣油然而生!他緊閉雙眼,強忍著血腥之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冷靜下來。
突然,身邊出現(xiàn)一名持刀漢子,低聲喝道:“你是什么人?在這兒看什么?”
王本草轉(zhuǎn)頭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如刀!那人看了一眼王本草手里的刀鞘,連忙一言不發(fā)地遠(yuǎn)遠(yuǎn)躲了開去。
“二爺爺,您的宿愿或許真的實現(xiàn)了,但您又何必付出如此代價呢?”王本草暗嘆一聲,繼續(xù)向山莊內(nèi)行去。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深可沒腳背的積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但北風(fēng)依然凜冽。
此時的太平山莊,在陽光與積累覆蓋之下,滿是尸體與鮮血!武林大派的人都已撤走,還有一些不知什么門派的人在山莊里四處翻找著什么,每一個太平山莊子弟的尸體都被拖到明顯的位置,許多上衣都被扒光,顯然被搜刮了不止一次。王本草一個個審視著曾經(jīng)的同袍的尸體,以前的仇怨?jié)u漸消融,一股怒意與殺氣漸漸滋長。
直到正午時分,王本草將整個太平山莊走了一遍,每一個房間都找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畢雪劍的蹤跡。這當(dāng)然是好事——王本草可不希望看到與畢雪劍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山莊里的尸體,都是幽冥教的內(nèi)門弟子,許多都頗有實力,這其中就包括不少親傳弟子和長老。
沒有找到畢雪劍,王本草心中一輕,但卻不敢徹底放松。略一琢磨,他心頭一震,連忙出了山莊,策馬向白水觀方向奔去。
去白水觀的路并不遠(yuǎn),一路上倒是看到一些附近的村民在路上行走,這讓王本草心中略感安慰。但當(dāng)他在離白水觀不足一里地的地方看到三個尖嘴猴臉的武林人士爭搶一只銅香爐的時候,王本草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了,因為那只銅香爐是他余家村老宅里用來給父母的牌位上香用的!
“余家村也沒能幸免!”這是王本草的第一反應(yīng)。看來玉成子說的話一句都不假!
“刷!”王本草經(jīng)過那三個正在爭奪銅香爐的三個武林中人時,一刀揮出,直接斬落三顆人頭!等三人倒下,王本草才把那銅香爐撿了起來,用死人的衣服略微擦干凈了些,便拎起來繼續(xù)前進。雖然他很想去余家村看看,但還是先去了白水觀,因為畢雪劍更有可能在那里。
走到白水觀門前,冰冷的空氣中隱隱透著一股血腥之氣。王本草緩步而入,只見前院依然冷清如往昔,絲毫看不出廝殺的跡象。但當(dāng)王本草進入三清殿時,還是看到了幾具道人的尸體。這些道人雖然也是幽冥教的內(nèi)門弟子,但平日的職責(zé)只是經(jīng)營道觀,為幽冥教的后院掩人耳目,所以武功平平。
王本草在前院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沒有停留,便趕到了后院。
后院曾是幽冥教處理日常事務(wù)和內(nèi)門弟子訓(xùn)練的地方,王本草卻待得時間不長,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論劍閣和問道館。他曾在論劍閣大展雄風(fēng),也曾在問道館感受幽冥教的人情冷暖。
不過,王本草首先查看的,卻是養(yǎng)生堂和逍遙館。自從太平山莊成立以后,養(yǎng)生堂和逍遙館便荒廢了,成了教中幾位不肯遷居太平山莊的長老位的飲食與娛樂之所。果然,王本草在逍遙館發(fā)現(xiàn)了兩位長老的遺體,整個逍遙館打斗的痕跡十分明顯。雖然沒看到外派弟子的遺體,但王本草相信必然是有的,只是被帶走了。
問劍閣與論道館倒只有兩具守衛(wèi)弟子的尸體,內(nèi)部沒有絲毫打斗的痕跡,顯然這兩個地方也是荒廢已久,無人使用了。而且,在過年的時候,更加不會有人使用。
王本草在白水觀后院轉(zhuǎn)了兩圈,只碰到兩三個不知哪派的弟子在搜刮財物。幾人見到王本草時,仿佛知道其不好招惹一般,竟一聲不吭,只埋頭翻找著什么,偶然發(fā)出一聲輕微的驚嘆之聲,顯然又有什么漏網(wǎng)之魚被其找到。
王本草深吸一口寒氣,出了白水觀,面色陰沉地沿著連通余家村的那條小路快步前行。這是他此行的最后一站。前面看慣了血腥,此時的他已不對余家村里的幽冥教弟子家屬以及個別仍然住在余家村的長老的生死抱希望了,只是希望不要發(fā)現(xiàn)師姐畢雪劍就心滿意足了。
雪中的余家村,比往日更顯蕭索,甚至有一股死一般的寂靜。王本草在村口立了良久,還是決定先回老宅看看。
他的家在村子西北角,最是偏僻。少年時代,他總是天一亮就跑到村外的山上修煉,而師姐畢雪劍總會在他傍晚修煉歸來的時候,送上一盤野菜。當(dāng)他再次回到老宅的時候,發(fā)現(xiàn)幾扇門已經(jīng)倒塌,顯然是被人從外面踢壞的。
祭奠父母的靈堂尚在,只是少了那香爐。王本草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的香爐,將其放回了原位,又挨個房間查看了一番,每個房間都被翻得亂成一團。走到院中再看時,只有那棵紅梅仍然完好如初,還有些含苞待放的樣子。
王本草看了看陰晴不定的天空,縱向躍進了隔壁的畢家老宅。這一道院墻,見證了王本草童年的點點滴滴,特別是與畢雪劍相處的日日夜夜。此時入畢宅,頓時讓王本草生出重回少年時代的感覺。
自從畢成的老母親去世以后,畢宅便已無人居住,所以并沒有什么值錢的物什,但同樣被翻騰得慘不忍睹。王本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正準(zhǔn)備把附近幾戶房舍逐一查看一番,忽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女子叫聲。王本草心頭一緊,連忙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繼續(xù)側(cè)耳聆聽,但卻半天也沒再聽到一點兒聲響。
王本草眉頭大皺,連忙回憶方才的那一聲叫喊。顯然,這個女子的聲音很陌生,絕非畢雪劍的聲音,這倒讓王本草略微放下了點心。但王本草更肯定的是,這聲音一定是從余家村里發(fā)出來的。只是村子這么大,如果喊聲不繼續(xù),王本草一時還真找不到出處。
正當(dāng)王本草躊躇之時,又一聲慘叫傳來,卻是個男子的聲音。王本草聞之心頭一震!因為這個聲音有點兒像蕭強的聲音!而且,從聲音傳出的方向來看,正好在村子的東南角,蕭家老宅的方向!王本草當(dāng)即顧不得在附近搜索,立刻向蕭宅沖去。
走到離蕭宅百步之內(nèi)時,王本草猛然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緩步靠近,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秋水與大木兩把匕首分握左右手。王本草此行雖然主要是為了得到畢雪劍的消息,但眼下機會渺茫,說不得要去蕭宅冒一冒險。好在他藝高人膽大,加上心思縝密,不會魯莽行事,倒也不甚為自己擔(dān)心。
隨著距離蕭宅越來越近,王本草再次聽見了異樣的聲音,卻分辨不清。王本草只好稍微加快腳步。待離蕭宅不過十步之遙時,終于聽清了宅里傳出的怪異聲音。一個是陌生女子的痛苦呻吟聲,另一個是蕭強有氣無力的咒罵聲。在這兩個聲音之外,還夾雜著幾個陌生男子的辱罵聲、調(diào)笑聲。
王本草聽得心中生起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強行止住腳步,深吸兩口清涼的空氣,小心上前幾步,縱向躍上墻頭,看到院中和大門內(nèi)各有一人時,大木和秋水毫不猶豫地激射而出,瞬間擊穿二人心臟。二人只發(fā)出一聲輕哼,便倒地不起。
王本草這才落下地來,拔出逍遙刀,向客廳走去。里面的人好像聽到了動靜,出來一人喝道:“什么人?敢對屠魔聯(lián)盟出手,是想被滅門嗎?!”
王本草知道里面還有其他人,倒也不在乎這一人的性命,口中冷冷地說了一句“殺你的人”,挺刀便刺。那人吃了一驚,亦舉刀相迎。“當(dāng)!”一聲大響,對方手里的雁翎刀竟然沒有被逍遙刀斬斷,只是多了一個牙齒大的缺口。兩人見狀,都輕“咦”了一聲。二人又對了數(shù)刀,王本草雖占得上風(fēng),卻一時竟找不著機會下殺手,也不禁對眼前之人仔細(xì)打量起來。
“你是海砂幫的姜玉郎?!”王本草后退一步,問道。
那人刀橫于前,冷哼道:“閣下刀法精妙,居然還認(rèn)得我。不錯,我正是海砂幫的幫主,不過已經(jīng)改回了原姓。我的本名叫做張魚郎。”
王本草本想速斬此人,但聽說是一幫之主,估計必然知曉此次圍攻幽冥教的諸多秘密,于是心頭一動,雙手一振,一道刀氣激射而出,襲向張魚郎的雙腿。
張魚郎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雙腿一麻,卻并無別的狀態(tài),一時驚疑不定。
王本草見狀,笑道:“你還不倒?”
張魚郎正欲答話,忽覺雙腿傳來劇痛,一聲悶哼,便摔倒在地。王本草又在他右臂上補了一記刀氣,張魚郎又一聲驚叫,雁翎刀隨聲而落。王本草的刀氣如今已經(jīng)修煉得可以隨心而發(fā),并且強弱可控,不再如大戰(zhàn)少林寺時那般兩擊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