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煙淡日。鳳霞宮依然清涼。
林清婉和圓月端坐在圓桌的兩端,隔著裊娜的茶霧,看不清彼此眼里真實(shí)的心事,只道好久不曾這樣坐下來說些事情。世事多變,以前圓月是她的侍女,現(xiàn)在是顧夫人,隔著巴掌大的圓桌,夾帶著愛恨交織的過往,林清婉發(fā)覺自己對她竟然是無話可說。
“做了顧夫人就忘記自己原來姓甚名誰了?”音量不大,隱約間卻夾著一抹陰郁的憤怒。
劈頭蓋臉的一頓斥責(zé)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圓月惶惶恐恐的起身跪在一邊,她知道即使她現(xiàn)在是顧夫人,但事實(shí)上她仍舊是那個(gè)卑微的侍女,她的一切,榮華名譽(yù)地位,甚至是丈夫,都是林清婉給的,她沒有忤逆她的資本。
“圓月沒有。”辯駁的話無從說起,即使知道自己沒有錯(cuò),但是讓主子不悅就是自己的錯(cuò)。
“你不必這么緊張,本宮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顧雪然是你的丈夫,但不是你的歸宿,或許有一天你是要?dú)⑺娜耍豢梢詫λ麆忧椤!?
眼眶有些潮濕,圓月張了張嘴:“圓月不敢。”
“不敢就是有了,圓月,如果你動了心,那陪你一起死的就不只是我一個(gè)人,你不能背叛你自己,更不該背叛你的族人,你明白嗎?”林清婉皺眉,凝重地警告。
圓月不答,花容憂郁,正如林清婉說的,她確實(shí)動了心,她擔(dān)心的終于發(fā)生了。
林清婉淡淡的抬手示意圓月起身,見她一臉的惶恐委屈,眼中的盈盈惹人憐惜,她想顧雪然大概也憐惜過她,心里有一股醋意。
“她對你好嗎?”林清婉攏了廣袖,高貴端莊地笑問,明知這樣的疑問毫無意思,林清婉也不知道自己想刺激誰。
圓月豁然一痛,她離顧雪然那么地近,但又是那么地遠(yuǎn),他的歡喜他的憂從來都只為了林清婉,她嫉妒,她怨恨,但是她無從責(zé)怪。寬袖中緊握的雙手,漸漸泛白。
圓月斂目,謹(jǐn)慎地答:“圓月在相府吃的好穿的好,一切都好。”
林清婉一怔,她這是在怪她,為什么只說吃的好穿的好,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的郁郁寡歡,顧雪然給了她那么多,惟獨(dú)沒有給她最想要的。
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顧雪然的時(shí)候,圓月就已經(jīng)喜歡上他,他那樣明亮的男子,教誰都無法再移開眼。可是那時(shí)她是林清婉的侍女,他們身份有別尊卑有別,而且當(dāng)時(shí)顧雪然和林清婉又在交往,她一介侍女能有什么心思。后來,林清婉發(fā)覺顧雪然其實(shí)是慕容云澈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目的是要昭告天下說林清婉婚前不貞與其他男子私奔,從而解除兩人的婚約打擊林府。所以林清婉利用了圓月,一招李代桃僵把圓月推到了顧雪然的身邊,碎了慕容云澈的陰謀。圓月以為和顧雪然成了親,可以奢望,但林清婉告訴她,她只是她安插在顧雪然身邊的棋子,她不可以愛上她,她的任務(wù)不是去愛他,而是監(jiān)視他,背叛他。
這樣虛假的希望,就如當(dāng)你正高興的時(shí)候,一潑冷水兜頭蓋下來,碎了粉紅色的夢想。
“圓月,你恨我嗎?”林清婉的眉梢籠上憂傷,幽幽地看著外間廣闊的天空,日光在她臉上投下了悲戚的暗影,悵然道,“是我毀了你的幸福,你是否覺得我很自私很無情,對你是這樣,對明月也是這樣。”
圓月握著林清婉的手,揚(yáng)唇溫暖地笑:“我們的命是公主的,公主是我們的天,我們的神,不管公主如何安排,我們都無怨無悔。”
難道就因?yàn)榱智逋竦纳矸荼葎e人尊貴,所以明明是錯(cuò)的,她們也要以性命相博,這些女子,她們真的很可愛,但也很可憐。
或許,這才是她們的全部人生,她們來到這個(gè)世界的意義。
最后的最后,不知道這些可憐的女子,她們的命運(yùn)如何。
“去看看明月。”有微涼的嘆息從林清婉嘴里逸出。
遠(yuǎn)在他鄉(xiāng),她們始終是她唯一的親人和朋友,可是她照顧不好她們,她的身上背負(fù)著那么重的使命,她只能不斷地辜負(fù),不斷地辜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