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謀是誰？”

慕容云澈一直在等這個機會，而明月也在等這個機會。

明月眼神驟亮，笑了笑，答：“雪妃娘娘。”

驀然，殿內針落有聲。眾人愕然。

窗外，雨滴落在石階上，滴答的聲音，越發地響亮。

顧雪然面色一僵，艱難地，語帶試探：“你說如雪？”

有微涼的雨絲吹到顧雪然的頸間，他感覺不到涼，他的心不停地下沉。踉蹌著后退幾步，顧雪然不斷地呢喃著，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顧如雪那般端莊賢良，又處處禮讓，純良如仙子，怎么會去放火。

慕容云澈震怒，拍案而起：“如果你再信口開河，信不信朕立刻讓你五馬分尸。”

慕容云澈眼中的怒火并沒有讓明月退縮，她反而更從容了，平靜地笑：“那皇上要奴婢怎么說？”

慕容云澈一怔，燒旺了心里的那一把怒火，怨毒地轉向林清婉，脫口道：“一定又是你的詭計，林清婉，朕想不到你這么歹毒，算計了一個又一個。”

“如果不是皇上一心針對臣妾，怎么會牽連出這么多的人，又是皇后又是貴妃，現在遷怒臣妾，這也是人之常情？”林清婉淡淡地輕問，卻全是凜冽的怨責，完美地把這個巴掌重新扇給了慕容云澈。

“皇上若不相信，何不把雪妃娘娘請來，問個明白。”

明月的一句話，揭開了所有的謎底，顧雪然怔怔地，這一切都是林清婉部署已久的陰謀，她步步為營，甚至以明月為餌，目的就是在報復他。可是就算他心里清楚，他只能埋在肚子里，一來他找不到證據反駁，二來他不愿意看到林清婉真的被慕容云澈打入冷宮。

顧雪然蹙了眉，眉目惆悵悲傷。

一襲白衣飄然而至，優雅如初，顧如雪立于殿中，如絕塵脫俗的仙子。

先開口的是顧雪然，他說：“雪妃娘娘，明月姑娘說你是芷陽宮縱火案的主謀，你可有話說？”

顧如雪心一沉，望著殿里的眾人，露出一個平靜的笑容：“是我沒錯。”

綿綿的雨夜忽然變得這樣的冷，隔著衣衫，不斷有寒意襲入。

最震驚是林清婉，她以為顧如雪會當場否定，是誰都會這么地做，在宮里縱火不是小事，而且又是慕容云澈最得寵的妃子，查明后可能性命不保。

“為什么？”

為什么？顧如雪只是笑，清婉姐姐，哥哥欠你的，我替他還，從此以后，求你不要再去傷害他。

可是，顧如雪不能這么說，她只能說：“因為我嫉妒。”

嫉妒是最好的理由，女人不都是善妒的嗎，不是嗎？

“不可能。”慕容云澈急急地否定，他是了解顧如雪的，即使她真的是嫉妒霍芷言，以她的品性她寧愿自己委屈，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因為我一直都很溫婉嫻淑。”顧如雪目光一黯，悵然失笑，“可是皇上，你怎么會明白一個女人在這重重深宮里，她的寂寞和酸澀，你怎么能體會得到她日漸絕望的心情。”

說著，流下兩行清淚：“你的眼里只有言貴妃，你看不到其他的女人，你不知道她們日復一日地在自己的寢宮里等你盼你，再好的性子，都被歲月磨盡了，一個女人當她的人生里只剩下了寂寞，她就不會再等待了。”

“所以，你要報復朕，你和皇后串謀去芷陽宮縱火？”沒想到是這樣的原由，慕容云澈突然心如死灰。

顧如雪搖了搖頭：“是我去找明月姑娘，這事皇后并不知情。”

“朕不相信。”

“如果我去找皇后，她那么恨我哥哥，可能會揭發我，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可是顧如雪說的很中肯。

“那你怎么就知道明月姑娘就一定會和你合作，而不是去通風報信？”顧雪然突然冒出一句。

不管怎么說，顧如雪都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不忍心見到林清婉有難，同樣也不希望顧如雪有事。可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這兩個女人，他只能保一個，一種深深的無奈涌上心頭，蔓延成遺憾和悲傷。

“因為明月姑娘她很愛皇后，她一定不會讓她知道，同時她也很恨言貴妃，沒理由不和我合作。”

事情再清楚不過，慕容云澈挖空心思想要的，只是這樣的結局。

慕容云澈疲倦地揮一揮手，道：“把她們帶下去，朕不想見到她們。”

這樣令人傷感的結局，一個字，死。

林清婉忽然心生不忍。

“等等。”

“這樣的結果，皇后還不滿意嗎？”慕容云澈淡如死水的眸底在聽見林清婉的聲音的時候，突然聚滿了森寒的厲光，陰沉挖苦道。

“雪妃有錯，難道皇上就沒錯嗎？”

林清婉下意識的苦笑，難道在慕容云澈的心里她就是那種只會算計和落井下石的人嗎？他未免太小瞧了她。

慕容云澈愕然：“朕錯在哪里？”

“一切的罪惡，一切的禍根，不都是因為皇上嗎？為什么昔日那么善良的人會做出這樣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不就是因為皇上的偏愛嗎？一個女人她想得到自己丈夫的愛和重視，這是錯嗎？她只是在爭取應該屬于她的幸福和快樂，這也是錯嗎？皇上，后宮佳麗三千，齊人之福，是福還是禍？皇上不應該認真考量一番嗎？”

她在做什么，說了這么多奇怪的話，她在為顧如雪求情？

慕容云澈難以相信地看了一眼林清婉，連他都覺得怔然：“你在為如雪求情，朕沒聽錯吧？”

林清婉揚唇輕笑：“那皇上可以賣個薄面給臣妾嗎？”

“把明月和雪妃暫時關進咸園。”

咸園是皇宮外西南面的一座佛堂，原是慕容云澈的祖母出家時太祖皇帝為她建的，這說起來當中還有一段不光彩的恩怨，因為牽涉皇家，所以史官并沒有記錄在案，后人也就不得而知了。后來這咸園就變成后宮女子看破紅塵的居住地，大多數人進去都不愿意再出來。這和冷宮不同，如果犯了錯的嬪妃被打入冷宮，可能這一輩子都不能翻身，但是咸園就不一樣，在里面的女子，她們是有一定的人身自由。看來慕容云澈也并不是真心想要懲戒顧如雪，正好林清婉讓他有個臺階下，他又欠了林清婉一個人情。

總之，林清婉不單保住了顧如雪，她還護住了明月，也許有那么一天，明月還可以回到她的身邊。就算這樣的愿望渺茫不真實，至少她還活著。

真相大白，慕容云澈等人意興闌珊地離開鳳霞宮。

夜深了。

可是顧雪然又折了回來。

“顧相此刻在鳳霞宮似乎于理不合？”林清婉暗驚，揚了眉梢，挑釁地笑望他。

顧雪然眸光一冷，聲線微涼：“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嘍，本宮已經提醒過你了，顧如雪只是個開始。”林清婉幽深的黑眸緊緊地逼視顧雪然，慢慢地走近他，呵氣如蘭，曖昧地笑道：“你不要傻到特意跑回來就是為了要感謝我救了她一命，我才沒那么好的心，我只是舍不得明月。”

熱起來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后退了幾步，顧雪然風輕云淡地笑：“如此，娘娘可滿意？”

“顧相再不走本宮就喊人了，褻瀆本宮這樣的罪名，顧相覺得可配得上你？”

林清婉當真走到門口，歪著頭，高深莫測地淺笑。

顧雪然側頭抿唇苦笑了片刻，回過頭，深吸一口氣，露出憂郁笑容：“下官祝娘娘從此以后高枕無憂，事事順心日日開心，寵冠六宮容顏不老。”

“真是難為顧相這一番恭維，本宮也祝顧相步步高升長命百歲。”

林清婉的聲音更像是一種蠱毒，她親自把顧雪然越推越遠，弄得兩人滿身是傷。

林清婉已經無法在乎自己在顧雪然的心里是怎么樣子的，可是為什么，看著他的離去，她的心里這么地難過，她的心好象掉進了深淵里，找不回來了。

有風吹過，吹干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