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戰友。

（十

我無法形容我的表情是憤怒是悲傷是激動還是惆悵，我更不能想象我當時是怎么樣的眼神會讓九筒一下子彷徨起來。但我仍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回到了寢室，把臉深深的埋在帽子里，我的渾身都在顫抖。我覺得我的心跳已經不那么規律了，我顫抖著，我的嗓子下藏著一只隨時可能發出巨大怒吼的小獸，我大口大口的喘氣。大顆大顆的淚水掉出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哭了。這些眼淚里，我似乎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似乎把我所有的不平和委屈都吐出來了，似乎把我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都對我最親最親最親的人講了，似乎把我積壓在心底的巨石用力推的好遠好遠，我從來沒有這么輕松暢快過了。

我突然覺得，能痛哭，也是一種幸福。

周六，小熊果然來了。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裝站在大門口異常的乍眼。

我不能和他打招呼不能跟他說話甚至不敢看他。

我偷偷溜進電話間打給他說我看見你了你走吧班長不讓我出去謝謝你來看我你走吧。

他說，沒事，我有辦法進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阿紫找到我。

她說，你哥哥來了，他說今天是他生日，想給你送個蛋糕，你去門口跟他說幾句話吧。

真的我當時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一句都沒有。

然后他指著地上的東西說這些吃的都是給你買的，一會我幫你拿進去吧。我說不用了，他說，還有一樣東西給你，在袋子的最下面。

（十七）

讓小熊來看我是我今天想起來仍然覺得做的最錯的一個決定。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打那個電話，也一定不會讓他來！

袋子的最下面，是一部手機。

我緊張極了。

我的頭皮開始冒著冷汗。

要知道我們是絕對不允許用手機的。

我不知道他這是在幫我還是害我。

我慌張的把手機塞進了挎包，我不知道我的戰友有沒有看到，也不知道她們看到了會不會對阿紫和九筒告密。

我平復了一下心情，突然一聲哨響。

“女兵走廊集合！”

阿紫說。

“現在，給你們三分鐘，到樓下操場上列隊站好。營部要組織點驗！這是我們回來的第一周，我們要像營部的領導證明我們隊伍的嚴肅性和紀律性！我相信我的你們，希望你們不要給我抹黑！向右轉。”

我只得跟著隊伍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我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站在了操場。九筒過來摸了摸我的口袋，又接著摸了摸下一個人的口袋。

阿紫指了指說，你，你，你，還有你。去把你們宿舍的挎包拎出來。

這個“你”里，沒有我。

我把手心里的汗抹在迷彩服的褲子上，不斷吞著唾液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靜。

那天的天氣晴朗的不能再晴朗了。

我甚至再沒有看見過那么燦爛的陽光。

我睜不開雙眼，我忘記了那一切。

寫下來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在看電視里一直熱播的《BJ愛情故事》。

再見，青春

再見美麗的疼痛

再見，青春

再見

永恒的迷惘

再見

青春

（十八）

阿紫甚至找不出教訓我的話了。

她不敢相信在她認為嚴密的領導下竟然還會有人背著她做出這種事情導致她自信滿滿的她在領導面前丟盡了臉。

我不是故意的，可我該怎么說呢。

我沒辦法辯解，面對權威之下我做不到不卑不亢。

我懦弱極了。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話像毒液一樣腐蝕著我，浸入骨髓痛徹心扉。

最后九筒用了一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還有一份2萬字的檢討結束了這一切。

我不得不說阿紫是個天生的活動家。

她開始把女兵每周不能打電話，不能寫信，不能吃零食，不能讓家長來探望等等這些苛刻的要求都歸罪于因為我給大家樹立了這樣一個典型。讓戰友們以我為戒我就是她們的前車之鑒。一人犯錯，集體受罰。

開軍人大會不點名批評讓某人自己反省不要給戰友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你受到牽連。所有戰友每人都要寫一份自查和檢討。所有人一個月不能午休，到了午休時間就在走廊里壓被。休息時間就去訓練。和男兵班長商量希望男兵住到對面的樓去，把男女兵隔離分開管理，美其名曰是杜絕各類隱患的發生。

她和九筒在的時候，女兵是沒有一個人敢和我說話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她倆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很內疚，我連累了大家。

雖然我懦弱，膽小，并且沒有勇氣。但我真的寧愿受罰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大家，我真的不希望連累任何人。

除了一部分真心埋怨我的人，還有一些人，會在阿紫和九筒都不在的時候輕輕拍拍我的背跟我說，沒事，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有我們呢。

就是我一直不敢去接觸的她們，不敢去溝通的她們。

小天，陽仔，婷婷。

原來她們一直，站在我背后。

我真的很想很想對她們說一聲，謝謝你們，我的戰友。

謝謝你們。

我的戰友。

（十九）

杜月笙說，膽小的男孩一般能成大事。

但在當時，我理解不了這句話。

并且我也不是一個男孩。

住在對面樓的男兵開始感冒發燒流鼻涕，他們像被一場瘟疫襲擊了一樣不到一周就有7個人因重感冒倒下了。

男兵要求調換宿舍樓。

他們說現在住的地方以前都住女兵，陰氣太重。

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男兵為了換回向陽的宿舍樓而耍的把戲，但這次換樓令阿紫對女兵的整頓宣告暫停了。

這使我的心輕松了一點。

可阿紫對我偏見卻沒有絲毫的減少。

搬回的這棟樓，就是我新兵營的那棟樓。

很多沒人注意的午休，我都會悄悄自己回到原來的班級。撫摸著床架上的草墊，想起小高，想起老陳。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會想到我現在的生活，和我后來發生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