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郭老師也知道她們的想法，無非是擔心家庭的劇變將她們牢牢拴住，甚至是連累各自的家庭，世代生活在山里的農民并沒有延續古樸的仁義禮智信，更多的是接觸到許多外界的事物后，他們變得麻木，可是他們對于親情依舊依賴。

實際上她們的心并不壞，看她們誤解自己話后的失態，她們還沒有淪落到遺棄親人的地步，對于自己的親兄熱弟還是傷懷不已。

郭大媽哀怨的眼神看了看她們姐妹兩，嘆著氣道：“唉，不說這些了，大叔的后事要緊。”

郭老師讀懂了她們姐妹倆此刻的心，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最后逼迫這個家差點散伙的還是因為她們姐妹倆。

“二哥，爹和娘不知道去哪了，小妹又哭了，你快過去哄哄她吧?！瘪Y玉山終于盼回了馳玉龍，四歲多的馳玉英根本離不開爹、娘，一晚上沒見她心里很害怕爹娘丟下她不管，馳玉山也只有六歲多，幾乎什么也不知道，再說讓一個還沒有退去稚氣的孩子去哄比他還小的一個孩子，這不是胡鬧嗎？

抱起哭鬧著的馳玉英，馳玉龍伸手將妹妹臉龐的淚痕擦了擦，哄著，“小妹乖啊，娘給小妹買好吃的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啊，咱不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啊。”一邊哄著妹妹，一邊做著鬼臉逗妹妹開心。

四歲多的孩子哪能知道什么是逝世，什么叫瘋癲，這些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奶奶不再理會她，爹和娘一晚上沒有見到，就連最疼愛他的二哥也跑得不見蹤影。

現在二哥的出現給她小小的心靈得到了一絲的安慰，加上二哥馳玉龍的不斷挑逗頓時逗得她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在這個場合，在這個特殊的場合，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笑就是對死者的不尊重，但沒有一個人責備她，的確，誰又會責怪一個四歲多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玉龍，你看家里亂成什么樣了，你說咋弄呢？”老村長鐘柏緊皺著眉頭看著這個本應該是偎依在家人懷里撒嬌的孩子——馳玉龍。

“鐘爺爺，你說咋弄呢？俺個小孩啥也不懂，你就看著辦吧?！瘪Y玉龍一手抱著妹妹，一手給妹妹撥弄著亂成鳥窩的頭發。

“唉，看這事給弄的，都是他娘的胡扒皮給害的?！崩洗彘L鐘柏看著馳玉龍，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可現在卻需要一個本應該坐在課堂上好好學習的十二歲毛孩子來操持爺爺的喪事，這實在是打擊所有的人。來幫忙的所有人幾乎沒有沒哭過的，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下子陷入了頻臨崩潰的邊緣，再一方面就是馳玉龍兄妹四個，和其他同歲孩子不一樣的命運，本應該活在爺爺、奶奶的溺愛，父母的疼愛中，可是一場厄運卻將這一切奪走，孩子們迷茫，全村的人同樣感到命運的迷茫，他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家庭的崩潰，盡全力去幫助他們這一家。

“大姑、二姑，這事咋弄呢？”馳玉龍茫然的問道他的兩個姑姑，他滿腦子還是醫院里的場景，主治醫生的詢問、母子三人的惶然無助、他失神的雙眸看著懷里的妹妹，他實在想不出該怎么和兩個還未脫去稚氣弟弟、妹妹解釋家庭的變故。

“二龍，你也知道咱家是啥狀況，這個家這會就是你在當家，不管咋說，你爺爺死了，人活一輩子就講究個臉面，說到底就是花錢的事。咱家必須的雇班吹打的，咱不能為了那幾個錢，讓村里人笑話咱家?！瘪Y彩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要的就是面子，她更不想讓人覺得她“不孝順”，她不明白的是恰恰是她這種死要面子的事，更讓村里人覺得她的自私，她的無情。

“二龍，你說說除了給你爹交的住院費，還剩下多少？看能不能雇個大一點的吹打班子，你爺爺苦了一輩子，死了咱必須得讓他走好，你說呢？”馳彩芹也勸說道，在她們的心里說到底就是為了一個不值錢的臉面，而這種不值錢的臉面卻是要建立在一個孩子舉步維艱的痛苦上。

她們的自私，她們的無情，讓郭老師感到不可思議，這究竟是在做什么，她完全搞不懂這兩姐妹的無理取鬧究竟是為了什么，讓死者安心還是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沒有這樣做的，世上根本就不應該有這樣去逼一個孩子的姑姑，她們幾乎是逼這個孩子一步步將自己的父親推向死亡的邊緣。

郭老師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毫無人性的叫囂，將馳玉龍緊緊地摟在懷里，淚水忍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想不明白，是面子重要還是活著的人更重要，每一分錢對于現在這個家都是救命錢，必須勒緊褲腰帶將錢用在刀刃上，郭老師不能再說什么，她已經盡力了，她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說破天她也是一個外人，在發喪的事宜上她還真不好說什么。

“二龍，你說呢？你可不要說家里沒錢，不要和你兩個姑姑哭窮吶其他事都好說，就這是咱可不能含糊?！瘪Y彩云擔心馳玉龍舍不得掏錢，用話將他僵住，讓他不得不在發喪這件事上妥協。

老村長鐘柏在旁邊也一直聽著，他心里跟明鏡似的，在給老人辦喪事的這種事上，村里一直流傳著一個規矩，那就是不管家境如何，一定要風風光光的給死者發喪，可現在這個家里的特殊情況又不得不讓人對于喪事簡辦，“彩云、彩芹，你們的意思你鐘叔都明白，你們想過沒有，給你爹風風光光的葬了，你哥誰管？以后這個家誰管？你們如果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咱就按你們的意思辦?！皟蓚€女兒的堅持，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叔，不管咋說咱也不能太寒酸了吧，俺爹可是苦了一輩子，這死了咱可不能讓人挑出理兒來?！瘪Y彩云忙將老村長鐘柏的話頭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