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馳彩云知道老村長鐘柏肯定會阻攔自己所謂的盡孝，忙接著道：“鐘叔，咱們這的風俗你比俺們知道的多，俺們也知道家里是啥情況，死者最大，有什么比給死者盡孝重要，錢沒了還能掙么，俺爹可是就這一回。”

乍一聽，覺得還挺有理的，可是一經結合這個殘破不堪家庭環境，這個讓人覺得有理的事兒就不再是那么回事。活者剛剛做完手術還躺在病床上昏迷著，死者已矣，如果經濟確實能達到那種高度又或者說可以負擔得起這么一筆錢，那無可厚非。風俗么，都講究這個他家如果特殊點不搞這個風俗，村民們或許就會斜眼冷看笑話，但現在這個家庭經濟狀況對這個風俗實際上根本沒有負擔的能力，他們又會是什么態度，他們又會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一家人圍站在棺缽前，看著擺放在那里的棺鉑，每一個人的想法都不盡相同，馳玉龍的心底在嘶吼，“爺爺，你咋就撒手將這個家扔下了，你咋能扔下不管，靜靜的躺在那里逃避這一切，俺爹從醫院回來，讓俺咋交代。”

“爺爺，家里的錢不夠花了，俺爹住院還要錢，兩個姑姑喋喋不休的胡鬧你讓俺咋辦？爺爺，為啥啊？你為啥要丟下這些不管不顧，你能放心把這個家交給二龍？你咋就這么狠心，小龍和小妹他們該咋辦？你為啥就要丟下這些？嗚嗚嗚……”

馳玉龍十分懷念爺爺在世時的每時每刻，爺爺的音容笑貌不斷回繞在他的腦海里，他的心在滴血，他真的很犯難，一方面是對死者的‘盡孝’，另一方面是經濟的拮據，父親高昂的住院費讓他喘不過氣來，兩個姑姑喋喋不休的爭論聲不斷響著，他真的很迷茫，他感覺現在的自己真的很孤獨、無助，可這一切卻不得不解決。

馳玉龍紅腫著的雙眸看著唾沫滿天飛的兩個姑姑，大叫一聲：“夠了，大姑、二姑，你們真的太自私了，爺爺的逝世，已讓這個家差點崩潰，俺爹的手術幾乎讓這個家傾家蕩產，你們卻在這里耍橫，要‘盡孝’。俺也想讓爺爺風光大葬，讓爺爺走的風光一些，可這些能讓爺爺活過來嗎？你們吵，就不怕爺爺看了心酸，俺不會說，俺知道只是累了，爺爺在天上看著了，如果讓他看見你們就在他的身旁吵鬧著，他不心酸？就算是爺爺看不到，可你們別忘了，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是對俺家不公平，那會他可能就是想看看所謂親人之間的綱常人倫，你們這樣能讓爺爺走的安心一點嗎？”

馳玉龍用他那稚嫩的聲音呵斥他的兩個姑姑，他不敢抬頭看天，仿佛爺爺的靈魂就在上空看著他，他更不敢再看向他的兩個姑姑，從小沒有讓爹娘訓斥過，沒有大聲講過大道理的他在此刻幾乎崩潰。

幾年后，郭老師曾問過馳玉龍那時候的他心里究竟是怎樣想的，馳玉龍才說出了他此刻紊亂不堪的心情，焦躁、不安、處于極度的悲傷中差點讓他萌生自殺的想法，親情的不理解、自私幾乎讓他絕望，而另一個信念卻又支持他面對現實，那就是父親需要他，這個家需要他。

看著幾乎失態的馳玉龍，馳彩云、馳彩芹面面相覷的相互看了看，不敢再說話，圍觀的村民七嘴八舌的和她們姐妹倆交談，他們都在避諱風光大葬的事宜，都在勸她們姐妹別再固執。

雙手匍匐在爺爺的棺柩上，淚水沿著面龐滴落而下，口里不斷的哭嚎聲讓每一個在場人的心緊緊的糾結，此刻的他們赫然沒有將馳玉龍再當成一個孩子，因為一個孩子是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所有的人都哭了，淚水的浸濕沒有讓他們放下手頭的活計，讓他們有了一絲的安慰，他們心里似乎都有一個聲音在回響——這個家并沒有垮，并沒有因為永久的失去親人、失去家里頂梁柱而松散。

“嗚嗚嗚……”止不住的哭泣聲讓每一個人心里沉甸甸的，在場的每一個人心底都萌生一種想法，那就是——讓這個孩子發泄一下吧！將所有的悲傷、痛苦埋藏在心底，壓抑的這個孩子差一點窒息。這一天，這個孩子心里積壓了太多的悲痛，他需要哭訴，需要淚水的淹沒將悲傷徹底的發泄。

十二歲的孩子應該是天真無邪的，沒有煩惱、沒有痛苦，快樂是屬于哪個年齡的每一個孩子；

每一個人都應該擁有自己快樂的童年，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樂的成長，每一個父母都不希望讓自己的孩子因為家境的貧寒，而過早的讓孩子接觸大人的世界，接觸大人的辛酸。

可惜，并不是每一個孩子的童年是快樂的。馳玉龍太早的接觸到了大人的辛酸，接觸到家境的窘迫，接觸到了親情之間的爾虞我詐，他太早的接觸了世界的考驗，太早就失去了童年，太早的加入了心酸的人生旅程。

郭老師輕輕的撫摸著馳玉龍的頭，她多么的想代馳玉龍經歷這些。小妹馳玉英拉著哥哥的衣襟，滿目的淚水看著最疼愛她的二哥馳玉龍，哭著用她那稚嫩的聲音道：“二哥，不哭。”說罷，馳玉英淚眼朦朧，孩子是那樣的天真無邪，此刻她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憎恨，看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抬起無力的小手緊緊的握著，揮舞著捶向身邊的人，不斷哭泣的叫喊著，“你們都是壞人，你們是壞人，欺負我哥哥，我打你們，打你們……”

三歲多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也什么都不明白，她不知道棺缽中躺著的是她爺爺，父親的不出現時因為他根本無能為力，母親的不回來照顧他們是因為父親的身邊離不開人，奶奶不理會他們是因為她傷心過度腦子絮亂，這些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懂，她只知道現在最疼愛她的二哥是因為身邊的這些人令他哭的那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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