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忠誠試著幾次接近嘉春，嘉春都躲開了。

嘉春知道他在意自己，只是沒心沒肺地去和同伴玩鬧。

方忠誠躲在教室里聽聽外面嘉春好聽的音質，沉浸在又甜蜜又痛苦的境界里無法把自己拔出來。

他托宋瓊交給嘉春一張紙條，嘉春打開看時，上面寫著：

“春……”

她的腦子嗡的響了一聲，眼睛也開始發花，這是第一次有一個男孩這樣溫柔地稱呼自己，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卻包含了那個男孩的滿腔深情，即使她是一座冰山，也要被這火一樣的熱情融化了。

享受被愛的感覺也是一種幸福啊，可是她的心怦怦跳得太厲害了，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能和你談談嗎？我做錯了什么？你告訴我，我可以改，只求別不理我。

不要讓我成為你的負擔，我愿意成為你學習上的動力，而不愿意成為阻力你明白嗎？

你可知道當你露出可愛的笑容時，我的心也在幸福中顫抖。。。。”

嘉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他的癡情感染了她，她覺得自己的心浸泡在一股溫熱的暖流里，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她就這樣站在風中，手一松，那張薄薄的紙片就隨風飛走了。

嘉春徒勞地向前追趕了幾步，紙片翻卷著被風裹挾在塵土里消失不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起風了，大風吹刮得她的眼睛睜不開，眼看那天空就要下雨了。

老天也在為了方忠誠的癡情而哭泣么？

嘉春突然也想哭了，她有些體會到了忠誠的痛苦，她想哭，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方忠誠。

方忠誠還可以盡情看著自己，還可以把他的愛放肆說出來。

自己呢？只是把那一點小小的心事封閉在小小的心房里，不讓風走漏愛的消息。

雨點已經落在了她的眉睫上，嘉春兀自失神地站在風雨里，絲毫不理會宋瓊一個勁地追問：

“他說什么了？”

“什么也沒說。”

她只是無力地回答。

宋瓊看她像傻了一樣，就不由分說把她扯進了教室。

嘉春濕漉漉地趴在課桌上，宋瓊還在旁邊問：

“干嘛兩個人都這么痛苦？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

嘉春手支著頤沉思著說。

“那給他寫回信吧。”她幫嘉春拿出了紙張和筆，攤在嘉春面前之后又輕聲說：

“來吧，不要發呆了，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

嘉春拿起筆，機械寫到：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你沒有任何地方得罪我，相信我，你要好好學習。”不寫稱呼，也不署名，就這樣交給了宋瓊。

嘉春寫的都是心里話，嘉春希望方忠誠不要這樣和自己年齡不相稱的用情至深。

可是方忠誠拿到這寥寥數語，只覺得嘉春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在沒有辦法和嘉春交談的情況下，也在沒有辦法表白自己的情況下，偷偷看了嘉春的日記本，這一來嘉春的秘密暴露了。

方忠誠憤怒了。

晚自習下了嘉春照樣最后一個離開教室，宋瓊等她鎖好門一起走，她倆正準備轉身離去。

方忠誠從黑暗中走出來，他失去理智地沖到嘉春面前，不顧宋瓊詫異的目光，一把抓住嘉春的胳膊大吼著說：

“我要殺了他！”

嘉春被他拽的胳膊生疼，又急又氣地眼淚流下來了。

宋瓊在旁邊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勸慰方忠誠：

“你干什么，你快松開她。”

方忠誠喘著粗氣放開了嘉春，嘉春從來沒有得到方忠誠這樣粗暴的對待，她更加后悔自己曾經對他懷抱過好感。

她的勇氣回到了她的心里，她雙眼含淚直視著方忠誠，一字一頓地說：

“怎么，你有興趣想做殺人犯了，你想殺了誰？”

方忠誠在她寒冰一樣的目光逼視下突然失去了沖動，他看見她眼中的淚光，一下心軟了。

他伸出手去，想為她拭淚，她冷冷地背過臉去，他的手尷尬的舉在空中。

他生硬地說：“他是老師啊，你傻啊！”嘉春的秘密被人看透，心里絕望得像掉進陷阱的兔子，一顆心左沖右突。

她氣得問話的聲音都變了，她的聲音空虛，胸口發悶，仿佛快要暈過去了。

“你偷看我的日記。”

她慢慢舉起自己的右手，積聚了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扇了方忠誠一個耳光，就倒在了宋瓊的懷里，開始了無聲的啜泣。

方忠誠也一時沒有料到嘉春的反應這么激烈，禍已經闖的這么大了他反而不知道該怎么收場了，只是愣愣站著，紅著一邊臉在心里無聲地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

宋瓊懷里抱著嘉春，也生氣了，她壓低聲音罵方忠誠：

“你瘋了嗎？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這樣，我都不喜歡你，別說嘉春了。”

方忠誠聽了宋瓊的話，心里更加絕望，他只想讓嘉春再打自己幾個耳光。

嘉春的物理老師那一周剛好值周，和校長、政教主任手拿手電筒在宿舍前面巡邏完，正準備回房間，走過教室，聽見有爭吵聲，料想到是學生起了沖突。

他也沒想到會是好學生嘉春，校長已經生氣地叮囑他嚴肅處理這件事了。物理老師答應著送走了校長和政教主任，這才回過身來問宋瓊：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在干什么？”

嘉春見是物理老師，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她一邊拭淚，一邊低首不語。

宋瓊用手指著方忠誠說：

“老師，他欺負嘉春。”

話說的太模糊突然，物理老師一時不知該怎么辦，一個男生欺負一個女生，到底怎么個欺負法啊，他不好追問。

就籠而統之地面向方忠誠說：

“嘉春是女孩子，你怎么不讓著點？你們搶什么了？”

黑暗中自己的臉先紅了。

方忠誠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突然揚起頭冷冰冰地說：

“都是你！”轉身走了。

剩下的三個人怔怔地站著，嘉春和宋瓊被方忠誠這句話嚇壞了。

嘉春求救似的望著方忠誠，黑夜里望去眼睛像兩顆藍寶石散發著幽深的光芒，物理老師心里一動。

“方忠誠是瘋子！”宋瓊說。

物理老師已經把事情猜了個大概，他被方忠誠這么一晾，也有些尷尬，不好再說什么，只好輕聲對嘉春說：

“你別哭了，快回去睡覺吧。”宋瓊聽了心里有些嫉妒，嘉春聽見老師那個輕柔的“你”早把方忠誠剛才的粗魯舉動帶來的傷害忘得一干二凈了。

她無聲地點點頭，和宋瓊慢慢回到了宿舍里。

這里嘉春的物理老師用手電筒給她倆照著路，嘉春覺得那一束溫暖的燈光就如物理老師明亮的眼睛發出的光芒，愛撫一般鋪撒在自己的后背上，她覺得自己的兩腳如踩在云霧上，一路軟綿綿地騰云駕霧一般不知怎么走回去的，又是一個無眠夜！

物理老師目送她們走遠，他不是傻子，他完全明白自己學生的心思，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能不為之動情。

然而動情又如何，只能把這亦師亦友的情誼深埋在心里，嘉春像一棵美麗的風信子，自有人懂得去欣賞和珍惜她，可惜不是他！

錯誤的時空交錯，當他看見她黯然落淚的時候，他的心有一些疼，那樣明媚的女孩子，也會像一朵雨中梨花一樣楚楚可憐。

他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頭發，讓她依偎在自己胸前停止哭泣，無數次他在埋頭批閱作業時感覺到她輕輕走過自己的身旁，感受到她離自己這樣近，以至于他都能聽見嘉春氣如幽蘭的呼吸。

他不敢回頭，不敢對那個純情的女孩子報以燦然的一笑，他生怕她再繼續深陷進去。

無數次當他走出初二一班的教室，他感受到嘉春投射在他背影上的纏繞不清的視線，那讓他單調的教書生涯增添色彩的美麗的目光！

可是……物理老師只是把拳頭握住，握得很緊很緊。

他心里喟然一聲長嘆，只愿嘉春能快樂地成長，不要沉浸在這樣苦澀的暗戀里太久。

他突然產生了要走的念頭。雖然有諸多的不舍。

第二天物理老師給校長簡單匯報了一下昨晚的事情經過，他說嘉春是在勸說方忠誠要好好學習，不能再打架吸煙，可是方忠誠不聽，就起了沖突。

方忠誠因為目無紀律已經全校皆知了。

校長對于嘉春的深明大義稱贊了幾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物理老師在方忠誠的心里的威信已經大打折扣了。

物理老師再在課堂上提問他，他抗拒著不肯站起來，有時候站著也是一言不發，嘉春恨死他了。

她不知道物理老師報名參加了公務員考試，那是1996年，而且筆試面試都通過了，等到嘉春知道時，大家都在喧嚷物理老師要走了。

杜老師讓嘉春和方忠誠商量著給物理老師買個禮物時，兩個人誰也不接茬，方忠誠是班長，嘉春是學習委員。

沒辦法，杜老師只好讓生活委員操辦此事。

物理老師走時班里開了個歡送會，嘉春躲在宿舍里沒有參加，她怕她的目光追著他不放，更怕自己當眾掉下眼淚。

物理老師正不知該怎么向嘉春告別，歡送會上他簡單地向同學們表示了感謝和祝福，班里不見嘉春的身影，聽不見她那感染人的大笑，物理老師感到一些失落。

方忠誠對物理老師感到有些愧疚，倒是出席了歡送會，他想在這最后一次機會上彌補一下自己當時的冒失行為，就親自設計黑板，布置教室，掛上彩球和彩帶，教室里一片喜氣洋洋。

嘉春在宿舍里能聽見大家的歡笑聲，眼淚默默地流在臉頰上也不知去擦。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走？是為了躲避我嗎？我會無恥地去打擾你嗎？還是我已經打擾了你？”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問。

教室里飄出方忠誠的歌《水手》：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

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

永遠難忘記

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

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

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

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

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

他的歌聲粗狂有勁，正和歌詞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聽的有些同學要流淚了。

歡送會結束時方忠誠和物理老師像兩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握手言和了。

物理老師把一本物理復習書交到方忠誠手里，親切地對他說：

“把這個交給嘉春，告訴她好好學習，一定考上好學校，你也是，要考上好的高中。”

方忠誠接過書，心態復雜地點點頭。

嘉春的暗戀就這樣無疾而終。

可是她和方忠誠的關系卻沒有辦法回暖。

她不能原諒他偷看自己的日記，她認為這不是男子漢應該有的行為，偷竊是一種卑劣的不勞而獲的手段，方忠誠也一樣。

他倆之間的關系從上次偷看日記和教室外的沖突之后就很緊張，友情突然降到冰點了。

嘉春因為物理老師的離開整天無精打采的，只知道埋頭學習，對班里的事務也不上心。

物理老師的房間住進了別的老師，可是在她的心里卻沒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