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春七點多才回到家里，父母看到她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高興，只是簡單地問她：“回來了？”

嘉夢看見姐姐來了靦腆地笑了，可是嘉婷似笑非笑地沒有說話。

嘉春驚奇地說：“嘉婷你咋回來了？”嘉婷只是“嗯”了一聲。

然后就躲出去了，到鄰居家里看電視去了。

王秀娥給嘉春端來了晚飯，嘉春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一再問：

“媽，嘉婷怎么回來了？”

王秀娥看見嘉婷不在，就沉重地出了一口氣說：

“嘉婷的親事退了！”

嘉春聽得猶如五雷轟頂，驚呆了。飯到嘴里也忘記了要往下咽。

“為什么啊？”

楚燕青不說話，王秀娥一看最有主見的嘉春回來了，就打開了話匣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嘉春這才知道定親的時候嘉婷就鬧了一場。

嘉春說：

“既然她當時那么鬧，這門親事肯定不得成。”

她安慰父母說：

“遲早是要退的，早些退了好！”

王秀娥說：

“瓜娃娃呀，退了好，哪里來的錢啊？”

嘉春徒勞地問了一句：

“都花完了嗎？”王秀娥說：

“咱的家你還不清楚嗎？啥上不要錢？都要錢呢，再說欠賬也那么多！”一旁的楚燕青愁眉苦臉地說：

“說這些有什么用？讓人煩！”

王秀娥生氣了，罵丈夫：

“你光知道煩，你有本事就不賣女兒了！”

楚燕青平時本來不敢頂嘴，現(xiàn)些日子他正煩著呢，就不管不顧地說：

“是我一個人要賣嗎？是因為我才賣女兒的嗎？”

嘉春眼看老兩口要吵起來了，連忙制止說：

“你們?nèi)率裁矗咳抡添斒聠幔课野职忠彩切募蹦兀瑡屇銊e罵了！咱們共同想辦法吧！”

兩夫妻倆倒是聽嘉春的話，也就沒有再吵。

嘉春這一夜都沒有睡好。

嘉婷料想嘉春回來了肯定要議論她的事情，就故意電視看到十一點多才回家。

進門偷偷摸上炕就睡下了。

第二天剛好是趕集的日子，嘉春到冰凌鎮(zhèn)上給姐姐嘉云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嘉云在電話上聽了愁得說不上話來。

嘉春說：

“怎么辦啊？姐姐？要不你回來吧，回來咱倆一起想辦法吧！”

嘉云此刻哪里還有心思打工啊，加上自己也沒有掙下錢，給家里幫不上一點忙，就說：

“好吧，我明天就回來。”

嘉春趕集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坐著個小老頭兒，這個老頭子虎著一張臉一言不發(fā)。

母親王秀娥和父親楚燕青也一言不發(fā)的坐著，看見嘉春來了，臉上猛然有了精神，仿佛嘉春是他們的救星。

嘉春進來裝得很平靜地跟這個老人打了招呼，對方知道她是大學生（當時考上師范那是非同凡響的），也就客氣地回答了嘉春，臉色也緩和下來。

嘉春鼓足了勇氣，要為爸爸媽媽解決這件事，她對老人說：

“叔叔，這件事既然已經(jīng)成這樣了，我們一定會還您家的錢的，您放心吧！”

對方打了個哈哈說：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還上呢？”

嘉春說：

“十天之內(nèi)您別來了，您家里也有很多活要干吧？您來了也是白來，還耽誤您干活。十天后您來，我們保證把錢還上。”

老頭子看嘉春說的這么干脆，有些將信將疑的：

“你是大學生，說話算話，比你爸爸強！”

嘉春聽見他這么說自己的父親，很不高興，可是也不便發(fā)火。

這個老頭子覺得這樣坐著也沒意思，就站起身說：

“好吧，十天后我再來，到時候要沒錢，我是不依的！”嘉春做出送客的姿勢說：

“那是十天后的事了，不會再讓您空手回去的，再說您這樣再三鬧，我們也受不了啊，我們也想快點把這件事了結(jié)了。”

老頭子臉上訕訕的，走了。

楚燕青畢恭畢敬地把人家送出門，人家也不告辭，也不讓他留步，揚長去了。

回來楚燕青對嘉春說：

“娃呀，你說了十天，十天后咱們還是沒錢啊！我真給人家鬧怕了！”

嘉春安慰爸爸說：

“咱們想辦法吧，總會解決的！”

嘉婷出來進去地閑逛著，把這些話都聽在耳朵里，就是不做聲。

嘉春給姐姐打電話的第二天下午，嘉云就回來了。

嘉春到冰凌鎮(zhèn)上把姐姐接回了家，姐姐只帶了一袋餅干和一包糖，把楚辭和嘉夢高興壞了，楚辭已經(jīng)兩歲多了，能在院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呗吠嫠Ａ恕?

楚辭長的很俊，性格也不像嘉春那么急躁，很愛笑，平時很少哭。

嘉云到家后給大家做些可口的飯菜，一樣的東西，她做出的飯另外香些，家里陰雨密布、暗無天日很久了，大家沒有心緒做事，王秀娥也湊合著把飯做熟就行了。

也不知是心情的緣故，還是飯食太差了，家里的每個人都一天面對飯菜難以下咽。

幸虧嘉云回來了，大家的食欲才又有所提高，同時王秀娥夫婦把希望寄托在兩個姊妹身上，看看她們能否想出辦法解決這件事。

其實她們倆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是人多力量大，大家在一起相互鼓勵，心里不那么孤單無助罷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那5000多塊錢會從天而降砸在他們頭上嗎？不會啊，而誰又能在短短十天時間里掙到5000元呢？

想想還是找人借錢吧，方忠誠家里有錢，而且他也樂意幫助她！

嘉春開始考慮一件事，那就是，她將來愿不愿意嫁給方忠誠？

雖然不知道誰會成為她的真命天子，可是，方忠誠，她不愿意。

至于不愿意的原因，她說不上來，她也在最初認識他的時候愛過一陣他，那個時候她恨不得自己瞬間長大，長大了好嫁給他，免得再生變故。

可惜少女的心瞬息萬變，她對他的愛沒有超過一個月，就變卦了。

一個人如果發(fā)現(xiàn)自己不愛一個人了，那就是沒有辦法的事，再怎么她也不會回心轉(zhuǎn)意的。

嘉春就是這樣，她對方忠誠，可以說有些沒心沒肺。

而她要在塵世間再找到同樣的一份愛情，也不可能了。

但是她就是沒有決心嫁給她，雖然她只有十八歲，可是她把自己的心看的很清楚，恐怕她永遠也不會愿意的。

除非今生她真的嫁給他，也許嫁給他之后她會覺得心滿意足，可是這關(guān)鍵的第一步，她覺得很難邁出去。

嘉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自己的姐姐嘉云，嘉云為妹妹著想，說恐怕行不通，別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嘉春就很猶豫。

她的堂姐嘉華其時正在玉泉市上師專，寒假也回到了家里。

嘉春在家里悶得坐不住，就去找嘉華談心。她把自己的想法又對嘉華說了。

嘉華很贊成，她說：

“家里再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嫁給他絕不會吃虧的！”嘉春說：

“我怎么對他說呢？哪有自己給自己說婆家的？”

嘉華自告奮勇地說：

“你想好，只要你愿意，我給你說去！”

嘉春卻又不做聲，這樣做不好吧，這不是明明陷害方忠誠嗎？

等到她將來有能力了，說不定她會背叛他的，他太縱容她了，一個人把另一個人太縱容了，這個人會不在乎，反而什么事也做得出來。

嘉春看得清人性的弱點，她自己的毛病她也看得很清楚。

最終這個方案沒有通過，更沒有實施。

眼看又過去了三天了，嘉春心急如焚，嘉云也愁眉不展，楚燕青只是每天起早貪黑地在地里干活，王秀娥還有楚辭可以排遣郁悶。

嘉夢自小沉默寡言的，感覺家里氣氛不對，只是和嘉春的六爸爸家的小女兒芳華去玩，小心地不去招惹脾氣火爆的三姐姐嘉婷。

只有嘉婷一個人裝得若無其事的。

嘉春決定出去去借錢，她想起了初中同學宋瓊，她倆關(guān)系好，而且她的家境也不錯，是不是會幫幫她呢？

宋瓊初中畢業(yè)以后就到玉泉市學裁剪去了，玉泉市是甘涼省的省會城市。

她沒有節(jié)假日，沒有回家。

但是嘉春和她上學的時候曾經(jīng)到過她家?guī)状危苇偟母改负軣崆椋芟矚g嘉春。

嘉春抱著一線希望到了宋瓊家，宋瓊的父母熱情地招待了嘉春。

吃過午飯，嘉春把家里的事情長長短短學說了一遍。

最后她艱難地張口了：

“叔叔，能不能給我借些錢？”

宋瓊的父母起初聽見嘉春的家事都很同情，可是提到借錢，人家就顯得很為難。

嘉春看看沒有希望了，當下就要回去，宋瓊的爸爸說什么也不肯讓她走，一定要讓她住一晚上再走。

嘉春也愁得不敢回家，她怕回去面對爸爸媽媽姐姐愁苦的面容。

嘉春就在宋瓊家里住了一晚，宋瓊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的，是比自己的家里舒服啊。

可是嘉春還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既然目的沒有達到，她還要另想辦法，不能在這兒耽擱得過久啊。

早上起來太陽還沒有出來，又刮著北風，冷得人在外面扎站不住。

嘉春一下炕就要回去。

宋瓊的爸爸叫住了她：

“你這個娃娃，先不要急啊，你姨給你燒湯呢，你喝了再走，我還有話給你說。”

嘉春聽到這里，又有些希望了。

就坐下來，這里宋瓊的爸爸籠上火爐，在爐火上燉著茶，慢慢地對嘉春開講：

“蠻個娃（冰凌鎮(zhèn)人對孩子的愛稱，跟寶貝差不多吧），不是叔叔不幫你，叔叔家有叔叔家的難處啊！”

嘉春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宋瓊的爸爸喝一口熱茶，又接著往下說到：

“眼下我有個辦法，你看能行不？”嘉春聽了以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他說的是什么辦法，可是有人幫總比沒人幫強啊。

她就誠懇地說：

“叔叔您說，我聽著呢！”

宋叔叔把一杯茶喝完，才又撿起話題說：

“嘉春你知道吧，宋瓊的弟弟宋琛跟你妹妹是同歲的。。。”嘉春聽到這里明白了，她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可是礙于長輩面前，自己又這樣氣短，就只好恭敬聽他講：

“你回去問問你爸爸媽媽，看看愿意把你妹妹給宋琛說對象不？”

嘉春說：

“我爸爸媽媽是沒有什么說的，只看要我妹妹嘉婷愿意不？”嘉春對于嘉婷心里沒底，她不敢貿(mào)然應(yīng)承。

可是這也是個辦法啊，宋琛她見過，長的挺帥的，個字也很高，嘉婷就喜歡帥小伙，說不定能看上宋琛呢。

想到這里她說：

“叔叔我回去對家里人說，只要兩個人見了面，嘉婷愿意了就好說，嘉婷要是不愿意，就沒辦法。”

兩個人就這樣商量妥當，嘉春趕緊起身告辭了。

宋瓊的家在方忠誠的村子的對面，嘉春看看對面，這個時候風停了，可是天空飄著雪花，嘉春瞇縫著雙眼朝對面山坡上望去。

方忠誠應(yīng)該在家里吧，或許自己應(yīng)該去找他，她希望自己能夠跟他不期而遇。

可是心里雖然這么想著，她的腳下卻一刻不停地朝自己家走去。

嘉春回到家里又是中午了，雪看看下得厚了，大家心里感激這場雪，心想積雪可能會把討債的人擋住吧。

嘉春先把宋瓊父母的想法對姐姐嘉云說了，姐姐也覺得沒把握。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了！

兩個人又和父母商量這件事，好在嘉婷一天總是找六爸爸家的云華去玩。

楚燕青的六弟楚漢青有三個孩子，老大和嘉婷一樣大，是個男孩，叫海華；老二是個女孩，叫云華，比嘉婷小一歲，這云華關(guān)系和嘉婷好些，嘉婷對她無話不談。

老三也是個女孩，叫芳華，卻和嘉夢是同歲，嘉婷十五歲，嘉夢和芳華十一歲了，這兩個小女孩也愛在一起玩。

眼下寒冬臘月沒事干，嘉婷就老是去找云華，二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也只有在嘉婷不在家的時候，大家才敢談?wù)摷捂玫氖虑椋犚娂捂眠M門了，就趕緊都閉上嘴，或者說別的。

王秀娥和楚燕青都覺得此事行不通，他們實在是被嘉婷鬧怕了。

王秀娥干脆說：

“這件事你們都做主，我可什么也不說，也不是我的主意。”

嘉春笑著說：

“媽，看把你嚇得，我做主吧，出了事情我承擔！”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他們心里還是很忐忑。

嘉春和嘉云決定找嘉婷把這件事說一說，順便勸說嘉婷替家里想想。

自從鬧過退婚之后，嘉婷總是躲著大家，和嘉云嘉春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大家實在是怕她的火爆脾氣。

晚上吃過飯，嘉婷照樣準備到鄰居家里去看電視，嘉春和嘉云叫住她說：

“嘉婷你等一下，咱們說些事情！”

嘉婷很警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她倆說：

“說啥話？”

嘉春看到她那種目光，又聽見她生硬的語言，不由有些心虛。

“你先坐下！”

“爸爸為了這件事，心都操壞了！”嘉春一開口就覺得自己口干舌燥，拿父母的難腸來說服嘉婷，她也覺得缺乏說服力。

嘉婷自小心里只有自己，她很封閉，除了跟云華親近些之外幾乎不跟人交往。

她的內(nèi)心缺乏溫情，只是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

嘉春艱難地勸說著嘉婷：

“我在讀書，找對象人家肯定不要，姐姐已經(jīng)有對象了！”

嘉婷看見家里這幾天的景象，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劫，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的同學宋瓊爸爸媽媽說想把你說給宋瓊的弟弟！”

她怕嘉婷一口回絕，趕緊接著說：

“不過我們絕不強迫你，你見了宋瓊的弟弟，看你能看上他的人嗎？看不上就算了，不管怎樣難，我們另想辦法。”

嘉婷半晌沒有說話，嘉春和嘉云嚇得不敢抬頭看嘉婷。

時間在這一刻，過的很慢，嘉春拼命抑制著自己的心跳，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

最終嘉婷說：

“能行，我答應(yīng)了！”

嘉春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一下落在了肚子里，她暗中長長出了一口氣。

兩個人把談話的結(jié)果告知了王秀娥夫婦，兩人還是放不下心來。

可是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了，日子一天天逼近，實在太害怕人家上門來鬧了！

老兩口就只好答應(yīng)了，可是大家心里全捏著一把汗。

嘉春趕忙又到宋瓊家說了嘉婷希望見見宋琛本人的意思，宋瓊的父親高興地答應(yīng)了。

他連媒人已經(jīng)找下了，嘉春回去第二天就來了。

宋瓊的爸爸一早就叮囑兒子，見了嘉婷若是覺得滿意，就對他點點頭，不滿意就搖頭。

宋琛進門看見嘉婷坐在迎面的房臺階上，一個冰肌玉膚的漂亮姑娘，連忙給父親暗暗地遞眼神，他爸爸會意，知道是兒子很滿意，別說兒子了，這兒媳婦的長相他也很滿意。

嘉婷見了宋琛長得確實挺帥氣，個子很高，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由于時間很緊迫，眼看第十天快到了，嘉婷上次退婚的人家就要拿錢來了。

大家只好省繁就簡，既然雙方的孩子都愿意，就在這幾天內(nèi)擇個吉日定親，俗話說“喝酒”。

楚燕青又像上次一樣請了親房眾弟兄幾個來，這次有嘉云，廚房里就沒有再叫幫忙的人，嘉春給嘉云打下手，幫助姐姐拾掇飯菜。

且說宋琛和父親回去，第二天就到集市上買了定親的禮物，酒是必不可少的，又給嘉婷買了些女孩子最喜歡的化妝品，香皂，毛巾等物。

就又和媒人來“喝酒”。

儀式都跟上次一樣，時間也剛剛過去兩個多月。

只是這一次的彩禮錢多了，6000元。鎖兒錢也是八百，嘉婷表面上看來是滿意了，可是誰也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的想法也從來不跟嘉春和嘉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