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那天，他們幾個人去偷煤。回到家各自的父母都訝異了。平常說出去玩，弄臟弄亂也是有的，卻未曾見到這么亂的。在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情由之下，都如實招了。錢亞夢聽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一五一十的匯報了這個偷煤的“大行動”。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兩孩子怎么這么不省事呢。“文禾，以后不要帶你弟弟到處亂跑，還去偷東西，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了不得了。”亞夢也知道兩孩子淘氣的很。“還把衣服弄這么臟，我看你明天洗衣服的時候累不累。你要是不嫌累你每天到泥堆里驢打滾幾下我都不會說你什么。”

“哦，我知道了，我以后會注意的。媽媽。”文禾低著頭說道。

“媽媽，沒事，我們就是出去玩玩。搞不好順點煤回來能去賣幾個錢呢。就算被抓住了，人家看我們是小孩子，也不會太當回事的。是吧？”文牣倒是說得挺直白。

“你也不好好管管他們姊妹，這當爹的也太不稱職了吧。”

“我哪里有時間呀，再說了有你我就放心了。”文瑞明顯放得很開。

文牧見他自己不能去，心里不是滋味。就趁這時候說道：“爸爸，我以后也要跟著姐姐他們去偷煤。”

“你這孩子，你還這么不老實，你這么體弱怎么能去。還說偷煤，羞不羞啊你，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偷東西呢。小心挨打你。”

“打什么打，你別嚇著咱孩子，看你那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呵呵”亞夢就是喜歡這個小兒子，又聽話又會讀書。指不著哪天就這小兒子有點出息呢。

偷煤這場鬧劇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后來也愈發去了幾次，因有點經驗，果然偷了點煤回來，里面的人一點都沒有發現。錢亞夢和文瑞也不說什么。由著這小孩子們鬧著去。能弄回來幾個錢也是好的，終究是因為整個村子里都窮的叮當作響。就像物理學上定義了速度之后又來了個加速度的概念。為什么要這樣啊，答案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呀，為了描述它只好定義加速度了。

后來沒過多久，已是另一年的盛夏了。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領導下的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田地分到戶，俗稱“大包干”。改革開放的春風吹來，把盛夏的炎熱吹走了，將春天的蓬勃生機吹過來了，吹進白小村的山林，仿佛樹木更加葳蕤了；吹進了白小村人們的心田里，仿佛人們更加精神飽滿了，滿面紅潤。自此全村人都像灌了蜜似的，整天樂呵呵的。

今年夏季的稻田快熟了，因此收了之后還是像往常一樣。因白小村可以種兩季水稻，故而先將田地按每家每戶的人口，劃分好。今年秋季就自己家包干自己家的稻田。總是關乎自己的利益的事，人們才會格外的盡心。這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果然是偉大的土地制度改革。人們的熱情極度的高漲起來。

白小村還有一樣要進行分區包干的是圍繞他們這些丘陵上長的油茶樹。這些油茶樹每年秋末冬初的時候結滿了一粒粒的油茶籽。以往，每年都要上山去把這些茶籽摘下來，村里人俗稱“撿茶籽”，然后曬干，將外面的那層皮曬脫落了，再到榨油小作坊把油茶籽里面的油壓榨出來。這樣生產出來的油非常的香，可是每家每戶分不到多少，常不夠下一年炒菜的使用。更兼不是每個人都努力的把樹上顆顆茶籽摘下來，因為不好好干也會同等的分得一樣多的茶油。

因此這次土地制度改革的主要任務就是將稻田和油茶林子分的均勻。彼此大家都沒得話說。村里開會已把各個生產隊的田地，林子都分配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有生產隊長將分配任務落實到每家每戶。這對于隊長文珍來說就是一件難事了。要堅持公平公正的原則，又要照顧到特殊的情況，又要分的大家滿意。可是土地和林子都只有那么多在那。這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這天晚上，文珍就來找文瑞商量一下，看看隊里的這是該怎么辦。他想聽聽好朋友的意見，再在隊里開個會，整體研究規劃一下。

“你對咱們這個劃分有什么意見和看法。”文珍也不扯點別的，直接就進入主題。

文瑞本來也就生性善良，平常在生產隊都是任勞任怨的。他不管別人怎么怎么樣，自己仍舊努力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文珍也是見此人不與其他人一樣滑不溜秋的，才與他交往甚是密切。因此他提的意見也是最為中肯的，別人一般都沒什么話說的。“糧田有保水田和非保水田，山林也有荒的和修理的秀氣的，家家戶戶的情況也不一樣，這些個情況也是前所未有的復雜。”文瑞想想后說道。

“是啊，這些我都了解，政策是個好政策，實施的時候總是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我看這樣吧，分的時候召集隊員在一起，看看隊員們有什么意見。雖不能把所有人的要求都滿足，但是盡最大努力吧。比如糧田分的好一點的家庭，他應該會接受稍微差一點油茶林子。你看這樣合不合理？”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先前也有過把這稻田和山林的分配到一起考慮，因有些顧慮，如今咱們不謀而合了，估計大家伙都離這個意思差不了多遠去。”

這天晚上文珍跟文瑞談了很久，對于這件大事終于有了個清晰的頭緒，才發現夜深了，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了。文珍在生產隊也是個盡心盡職的強人，村里的人都尊敬他，夸他精明能干，每年生產隊交上的糧食都能比其他隊多出好多。隊員也過著稍微能好一點的生活。

文禾此時也漸漸長大了，雖說對這個世界還有點模糊，但也懂得大人們這段時間為什么都興高采烈的。她也不太管這些，只要爸爸媽媽高興，自己也就樂呵的帶著倆個弟弟出去玩玩。她不知道什么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只是在內心深處覺得，日子會越來越好，生活會越來越好。這時候，大弟文牣也輟學回家了。閑的時候，跟著村里面向輝他們那些差不多大的孩子們混日子過。忙的時候，就跟著文珍出去干點活。倒也聽話。文牧就不一樣了，喜歡跟著自己去玩，不愿意跟著他哥哥文牣一起瞎混。這孩子一臉的文弱書生樣，讓人看了著實可愛。放暑假的時候，還拿了個全班第一名的成績。唯一讓人擔憂的是他的身體。

文牧每次拿了好成績或獎狀回家的時候，都是先邊跑邊問道：“姐姐呢，姐姐呢？讓姐姐看看這個，哈哈。”看這架勢，全家人都知道他在學校又得意了。文禾也為這樣的弟弟而驕傲自豪。每次文禾帶他弟弟出去玩，云靈以及經常和文禾一起玩的孩子們就開玩笑道：“文禾，又帶著你的才子弟弟的出來溜達啦。”文禾越發得意的說道：“啊哈，沒錯，帶小弟弟出來玩玩，省得在家里做作業做累了。”一旁的人也都希望有這么一個聽話懂事的弟弟，可是她們一般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都是父母眼里的寶貝。可是越是這樣，她們卻仿佛也越想有一個人她可以當弟弟一樣寶貝，跟文禾一樣，就算是妹妹也行。

這年到秋收的這段日子里，村里進行了緊張的土地劃分工作。目的是為了今年的油茶收獲能夠落實到戶，自己家撿自己家的油茶籽。至于糧田的分配因糧食已經種下，只好現在先劃分好，來年播種的時候在落實到戶了。

于是今年一到霜降時節，村里都熱鬧起來，撿茶籽的熱情空前高漲起來。都是一家老小全副武裝的加入到撿茶籽的行動之中了。文禾家也不例外，這天天還沒亮，錢亞夢就起來把早飯做好。然后叫醒孩子們出來吃飯，他爸爸文瑞早就起來收拾好一個個竹簍子，有大的有小點的。這些小的都是給文禾和文牣準備的，是今年前不久準備的。帶著他們出去多做點事，以便將來能更好的適應農村的生活。也不讓別人家的笑話，這么大了不去干活成了懶鬼了。文牧就沒給他準備，他雖說在村里的小學讀四年級了，又是好學生，讓他在家里好好學習，順便看著屋子。一家人打算好了，把中午吃的飯裝了回去，省得回來，路途有點遠又不怎么好走，有點浪費時間。

這天吃完了早飯，一家人就都被著個竹簍子往山里面走去了。文瑞家的油茶林分的挺好的，就在布上那邊有座丘陵叫“野樹山”。在那里分得一塊油茶林子。再就是在圍著白小村山坳的小丘陵叫“風子窩”的頂上有一塊。文瑞打算先去野樹山那塊油茶林，他事先已經去看過那一塊林子了，今年結的茶籽很多。比風子窩那邊的好。于是文瑞就帶著他們往布上這邊走來了，往這邊來的路以比過往好多了。先前的小路已不見了，都擴大成至少能過一輛拖拉機了。

太陽才剛剛露出了它俏皮的臉蛋，把昨天傍晚尚未放盡的晚霞收在懷里，此時毫不吝嗇的放了出來，染紅了整個東邊的天空。給整個世界灑下了喜慶的色彩。一群群南飛過冬的鳥兒，也不辭辛勞的從太陽升起就開始了他們漫長的旅程。成長了一年的樹木也委婉的擺脫身上各色的累贅，一身光溜溜的積蓄著過冬的力量。文禾和文牣兩人跑在前面，邊回頭喊道：“爸爸媽媽，快點，你看他們都已經開始撿茶籽了。”文瑞心想，以前生產隊的時候能有幾個人出來干活早過他呀。都是文珍叫上，兩人一起趕早抹黑的為整個生產隊拼命。現在不一樣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機勃勃，充滿了干勁。這時候油茶林里面就響起了茶籽在竹樓里面“嘩嘩”滾動的聲音和各家的孩子們在樹林里面像小鳥一樣自由的玩笑聲。

經過了上塘和下塘兩個早先就修好的用來澆灌其下面的人工湖，就進入了野樹山了。在走十幾米就到了分配給文瑞家的油茶林子了。這片油茶林子分為三塊，像梯田似的，一折一折的，加起來面積還挺大的。

“到了，這就是我們家的油茶林了。”文瑞看著結滿果實的兩米多高的油茶樹心滿意足的說道。

“老文同志，這林子不錯呀，組織沒虧待咱們啊。”錢亞夢調侃道。看著這片林子，她也不由得心里一樂。想著從前每天都要為炒菜的時候該放多少油而煩惱。有時候儲油的瓶子里實在是弄不出又來了，只好干炒，再把吃剩的菜倒在一起，總算也是有點油水了。可是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怎么能長得強壯呢。每每想到這個，心里就不是滋味。可是如今好了，把這些茶籽撿回去，榨點油，在吃點豬油，一年下來也差不了多少了。又往文瑞那看了一眼，正好文瑞也正看著她。倆人什么也沒再說，一股熱流從心里涌到眼角。再也看不清對方憔悴的臉了。

文禾和文牣不知什么時候各自早已爬上一棵不足兩米的油茶樹。油茶樹是從腳跟從分叉，樹上有自然而然的分出許多枝椏，因此爬上一棵油茶樹對于農村的孩子來說簡直跟在平路上走沒什么區別。

兩個人倒是挺聰明，在樹上找了根很粗的樹枝把竹簍子掛在上面。伸出手去把外面的枝條翻轉過來，翻到自己身邊來，然后坐在樹枝上，一粒一粒地把油茶籽摘下來，往自己的簍子里放進去。雖說這撿茶籽的活不是很累，但是那青綠色外皮包裹著的油茶籽長在樹上不是很明顯，因此再把大部分摘完了的時候，就不得不仔細找找隱藏在樹葉下面的茶籽了。對于年輕的他們來說，這卻簡直是一種享受。坐在上面偶爾搖搖那樹枝，便和彈簧似的把你上下搖擺，就跟秋千一樣好玩極了。他們用纖細的小手，虔誠的把顆顆希望裝進心懷，他們用寧靜的雙眼，在振動的樹枝上，觀望迷人的遠方。可是他們年輕的心哪里知道，那搖擺的樹枝，像人生的浮萍一樣，滿心歡喜的把顆顆載滿希望的油茶籽裝進那個簍子里。搖擺的不僅僅是樹枝，是起起伏伏波濤洶涌的人生，裝進的也不僅僅是油茶籽，是來年的滿懷的希望，是用勤勞和汗水鑄就的美好未來。可是這些，仿佛就是烏托邦的不甚完美的一個夢。

當黑夜拉扯太陽，散布她濃郁的黑色，把整盆濃墨鋪滿天地之間。狗仗人勢的寒冷也跑出來侵蝕這正在勞作的人們。是的，這么晚了，太陽都下山了，文瑞一家子還在山里忙碌著把一整天的收獲裝進白天帶來的袋子里面。兩個孩子早已喊餓了。文瑞不慌不忙的用扁擔挑起了這沉沉的一擔油茶籽，慢慢地往回走，結束這一天辛苦的勞動，肩上很沉重，心里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