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咚咚。”

“誰？張媽嗎？”

“望幽小姐。是我。”

“哦”，春華從梳妝臺前起來（其實，很早她已經起床了，在項瑜剛走不久。只是，不知怎么面對張媽），“張媽。”

“嗯。望幽小姐。”張媽很高興的看著她，“看來今天臉色不錯。呵呵……”

“張媽，昨天，真的是很對不起。還有，叫我望幽就可以了。”

春華一看到張媽那雙眼睛，立刻低下頭，眼睛開始潮濕，她想到了自己那五年多沒見過的媽媽……

張媽看著她的樣子，“哦。是怎么了？孩子，放心好了，項瑜可是個好孩子的，你沒見昨天他著急的樣子……”

看來張媽是理解錯了，認為是自己對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不過說真的，任誰碰到昨天的事情，都不可能很淡然的對待……，可是，自己此時的心情，真的是很復雜的……，有思念、愧疚、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對母親的思念，但此時，張媽說起了項瑜，想到昨天的事情，不由自主，兩朵紅云頓時浮上了臉頰……

“呵呵，不用不好意思。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至于項瑜，我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孩子心眼好，錯不了！呵呵……”

然后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向樓下走去。

“來，嘗嘗我的手藝，怎么樣？昨天回來是那個樣子，簡直嚇人，后來又發了燒，今天，無論如何，得多吃點”，“嗯。先喝碗瘦肉粥吧，空著肚子，喝碗粥最好”，說著，將碗正冒著熱氣的粥放到春華面前。

家的感覺立刻浮上心頭，春華心里一酸。

“謝謝……”

“知道嗎？孩子。你跑出家門的樣子有多么嚇人。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怎么樣才好，又拉你不住”，“后來，我想來想去，還是給項瑜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這小子，比我還著急，呵呵。不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他可是從沒有不敲門比應聲就直接闖進家過，這還是第一次。我看得出，是真著急了。”張媽一邊看著春華吃飯，一邊繼續嘮叨著，“他可從沒對任何人這么上心過。第一次看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是他父母出車禍時，再有，就是昨天……”

提起項瑜的父母，老人就立刻紅了眼，“嗨。老爺、太太都是好人，就是走的太早。好人不長命呀！可這一走，就苦了項瑜這孩子，一個人孤零零的。還要管理老爺留下來的爛攤子……哎，不說了。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老人一邊擦著眼角掉下來的淚，一邊忙著擺弄碗碟。

春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項瑜的父母是出車禍去世的！？”

“嗯。可不是”，“這孩子就是命苦。好不容易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生意做得越來越好，又看著他娶了老婆，還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我以為這回總算是熬過來了。可誰又想到，那女人壓根就沒安什么好心，竟背著他跟別人……，最后卷走了他一大筆錢，更可恨的是，竟帶走了他最心愛的兒子！”老人說著，眼淚又欲下來，“我早就看這女人不順眼！……”

“張媽，別傷心啦”，春華起身，不知怎么勸老人家，只有將紙巾遞到老人跟前，安慰道：“我相信，好人總有好報的。”

其實，也許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才對。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心情比起張媽來也好不到哪去……，項瑜的故事，他的經歷原來是這么坎坷，可為什么他的笑容……

“你不知道，那次差點害他破產。而且，胖胖可是他都心頭肉呀，虎頭虎腦的。他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了兒子身上了，可那女人卻將他生生帶走，太狠心了！打那以后，他不再相信任何女人，我看得出。我不忍心看他孤零零一個人陪著我這老太婆，再說了，要是哪天我也……，項瑜又該誰來照顧？……勸他另娶，嘴皮都說破了，可他只是笑，口頭答應‘好’，說是再等些時候。我知道，他是不愿”，“還好，我總算看到希望啦……”

說道這里，張媽用一雙滿懷希望的淚眼看著她，“望幽，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說著，用手撫摸著春華的長發。

春華低下頭，臉紅到了脖子根——半是愧疚，半是無言。又有誰可以了解她此時矛盾的心理？

這時，門鈴響了。

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

“哦，有客人來了”，“你先吃，我去開門。”

雖然剛開始肚子真的很餓，但是聽張媽說那么多，就是個木頭人，此時，估計也沒有心思在吃飯上。

還好，總算門鈴響的是時候，幫她解了困。要不，她真不知道接下來又該怎么收場。難道要她告訴她，自己離家出走是為了擺脫一個男人，一段感情；跟項瑜來到這里也是因為他長得像極了這個男人嗎？……

“望幽，看誰來了。”張媽樂呵呵地領著一個穿著講究的女人進來。

春華從座上起來，收起雜亂無章的心情，看著這位神秘來客。

劉秘書說了聲“您好，望幽小姐”，微微向前欠了欠身體，可兩眼卻死死盯著她那一身男人寬大的運動裝，盯得春華原已泛紅的雙頰頓時滾燙。

“哎！你看我，只顧著說話了”，忙從劉秘書手中接過大包小包的東西，“望幽呀，昨天不小心將衣服給弄臟了，可一時又沒帶什么別的衣服。我就自作主張，順手拿了身項瑜的衣服給她湊合。”

“謝謝張媽。”劉秘書將東西交給張媽，看著張媽將衣服拿上樓，然后笑著看著春華，“我說怎么看起來這么眼熟呢，原來是呂總的衣服呀。我沒記錯的話，這身衣服還是呂總讓我幫他買的呢。”

然后又是一笑。

“對了。望幽小姐，這是呂總特意叮囑我買的，想必是為您準備的吧，您稍后看看能否用得著。呂總吩咐，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幫您去準備。”

春華看著她：長得挺漂亮，也挺聰明。可她的眼神，笑容，為什么總給你一種輕視、看不起的感覺，春華想不通，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因為自己這一身衣服？也許真是因為衣服的緣故吧。

劉秘書和張媽嘮叨了幾句家常，起身欲走。

“張媽，我得走了。過些時候，我再來看您”，然后回過頭看著春華笑著，“望幽小姐，希望下次再見！”

但是她的眼神……，春華在想，是真的希望再見嗎？

“嗨，在做會兒！你看，這孩子……”，張媽嘖嘖地說著，滿臉高興的神采，隨著劉秘書向門口走去，不一會又笑嘻嘻的回來。

“望幽，趕快吃，別愣著。吃完了，去看看項瑜都讓小劉買了些什么，喜不喜歡。”

“張媽，我吃飽了。”

“你才吃多么點呀，在吃點。”

“真的夠了。”

其實，經這么一鬧，她那還吃得下去。

“嗯，那，你去休息休息。東西都放你房間了，去看看。”張媽神秘一笑，“項瑜可從沒這么細心過。我先忙去了”，然后向廚房走去。

說起來，張媽也有五十多歲了。可走起路來，一點也不顯老；而且，飯做的也特別好吃。春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要是媽媽現在在身邊，也應該是這個樣子吧……。春華獨自呆了會，徑直朝樓上走去。

看著那大包小包，都是衣服，日用品。其中，兩身白色衣服十分顯眼。然而，那紅色，她是從來不會穿的，可……

春華懶散的從那大包小包當中，拿起一條最簡單的白色裙子，往身上比劃了比劃，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間發現真的好漂亮，雖然瘦點，臉色仍然有些發白……，自己有多久沒有這么認真看過自己了？連自己也不清楚……

“項瑜是個細心人”——這是她對他唯一的評價。

然而，殊不知，這一句評價卻包涵了千言萬語。平靜的心田，在那一剎那間，泛起愛的春波……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到了。他是個在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人，她知道。可她寧愿他不對自己這麼好。那只會讓自己更愧疚，也會對他催在更多的幻想，她會……，不，她告訴自己，這樣對他太不公平！可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對他的依賴，陷得越來越深，她離不開他，離不開他為她筑起的巢，雖然這個巢看起來是如此朦朧，不真實，但離開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

春華平靜的套上那襲白裙，長發很自然地順著肩膀垂下。她平靜的想著，那么，既然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就認為自己已經死去，那么就讓以前那個夏春華徹底的死去……（在這平靜的背后，卻掩藏著更大的不平靜。可她是否知曉？）

在她下樓的那一刻，就已經感覺到了張媽的存在，春華假裝沒有看到，欲轉身上樓……

“好了，別不好意思！來，過來，讓張媽瞧瞧”，“呦，還真不錯。天生的衣服架子。”張媽將她從上到下仔細都打量了一番，嘖嘖地稱贊道，“嗯，果然不錯！”

“張媽！”春華急得直跺腳，她明白張媽要講什么，要躲的終究是躲不掉的。其實，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是拒絕？還是期待？

“怎么？！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一整天，春華都跟在張媽后面，跑前跑后，盡量不讓自己想那些煩心的事，也許一個新的人生對自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張媽洗碗，她忙著擦，張媽不讓，她就纏著。張媽看著她的孩子樣，也只好樂呵呵地由著她。

傍晚，春華和張媽一起準備晚飯。她還特意做了最拿手的紅燒魚和西湖牛肉羹，等著上班回家的項瑜一起吃飯。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她要盡她可能來報答這個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