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昨晚睡的可好？”

春華扭過頭，項瑜正一臉微笑的看著自己。

“早上好！很好，謝謝你，項瑜。昨晚我睡的很舒服，謝謝。”

“噓——，打住”，項瑜伸出手指放在嘴邊，“不要說‘謝謝’兩個字好嗎？你說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這樣，很見外。呵呵呵……”，“還有，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已經過了十二點”，說著，用手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給她看。

春華羞愧的低下頭，心里暗罵著自己；怎么會這樣晚？而且，第一次在人家家里。

“你這個樣子很像個怕羞的小女生”，“一起吃午飯，好嗎？早餐本想叫你的，可想到你也許更需要休息，我看得出，你需要，所以……”

的確，她已經好久沒好好休息過了。她從心里感激這個男人的細心，體貼與照顧。

“這兒是不是很美？”項瑜說手支著陽臺上的欄桿，望著遠處蒼綠色的山峰，“知道嗎？我剛才在你的身后看了好長時間。哦，我是不是有點失禮？”項瑜扭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春華。

“不。你很好。”

“其實，我不是有意打攪你欣賞美景的，而且，我看得出，你的心并不是很安靜，所以，不是真正的欣賞美景，對吧？”

春華開始有點佩服他，有那么多的‘我看得出’、‘我知道’，仿佛能洞察別人的所有思想，正左右躊躇，不知怎樣回答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走了上來，“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吧？項瑜，午飯好了。你是不是項瑜所說的望幽小姐……”

“哦。忘了介紹。這是張媽。關于你，今天早上我已經告訴張媽了。張媽，你猜的沒錯，她就是望幽。”

張媽用欣賞的眼光將她看了個遍，“小姐好。果然好漂亮。”

“您好，張媽。您不必叫我‘小姐’，叫我望幽吧。”春華低著頭，臉微微的泛紅。

“好，望幽。多好的名字！”張媽拍拍那爬滿皺紋的額頭，“你看我，老糊涂了。走，去吃飯吧。我想你一定是餓壞了。”

“味道怎么樣？”

“來，嘗嘗這個，這可是張媽的拿手菜”，說著，將菜夾進她的碗里。

“別聽項瑜亂說。什么拿手菜，也不怕人家姑娘聽了笑話！”邊說邊樂呵呵地忙活著。

“不，張媽，是真的很好。真的！”“也謝謝你，項瑜。”

“怎么——，忘了？！”

“哦——”，春華一臉的抱歉，低下頭，使勁往嘴里扒飯。

“張媽，坐下一起吃吧！我去拿碗筷。”項瑜起身，欲向廚房走去。

張媽一把將他拉住，按回椅中，樂呵呵地沖項瑜眨著眼睛，“不用了，項瑜。今天有客人在，你們年輕人在一塊好說說話。你陪望幽吃吧，我還有事”，“望幽，別見怪。我說還像以前，叫他‘少爺’吧，他說什么也不肯。定要我叫他的名字，說什么這樣聽著親切。不過，這孩子對人可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然后朝項瑜使個眼色，“項瑜，好好照顧望幽。”

項瑜不知所措的點點頭，“張媽，你眼睛是怎么了？是不是眼疾又犯了，怎么老是眨眼睛？”

“沒。我好的很。你要是快點帶個媳婦回來，我會更好！”

項瑜臉紅了，搔搔后腦勺，“張媽！你這都說些什么呀！”

“怎么了，還不好意思了？怎么，望幽來了就厭惡我這老太婆了?好，我不說，成不成？呵呵，望幽，你們先吃，我忙去了。”

項瑜一臉的無辜。

春華“嗯嗯”的應著，看著這一對很特別的主仆，不知說什么好。再看看項瑜，原來，大男人也有臉紅的時候呀……

過了好大一會，項瑜才一邊幫她夾菜，一邊說，“望幽，吃晚飯，我公司有事，不能陪你了。我待會叫張媽陪你到處轉轉。”

“嗯。你忙你的吧。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他走了。而且，走的匆忙……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有那么一刻，她完全沉浸在他所編織的溫暖當中。多少年不曾有過的‘家’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有曉軒一樣溫柔的眼神，親昵的話語，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倒希望他就是‘他’，那樣，她就能和‘他’長相廝守在一起。可是，他畢竟不是，不是的。

想到曉軒，臉上的笑容隨即被太多的痛苦所淹沒。他現在怎樣？——她真的希望他能快樂的活下去。這也是她離開他的理由。愛，是痛苦的，但她發現，原來，遺忘更痛苦。從小到大，她是他的負擔，從過去到現在。她不希望這副重擔持續到將來，壓著他，也壓著自己。所以，——她選擇了離開。也許，這才是解決他們三人最好的方式。

當她決定找他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然而，在她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徹底的崩潰。她告訴自己，只一次，她只想最后一次看看他生活的空間，為他收拾房間。人的欲望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在那一刻，她將自己整個的，完全的交給他，包括她的靈魂。可是，現在，她后悔了。

五年多前，他將自己交給了他。將那少女的鮮紅印在雪白的床單上時，她沒有后悔；當父親罵著要將她打死，要她說出那個男人是誰時，她只宛然一笑了之，代替的是父親無情的拳棍……，她仍然沒有后悔。因為，她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可現在，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給他，也給自己希望。這也是她慌忙逃離西安那座古城的理由。

本來，她想離開，然后，找一個陌生的地方，徹底解決自己與他的恩怨。然而，當她踏進死亡的那一霎那，又將邁進地獄之門的那只腳收了回來——天哪！原來，原來死是那么可怕！——再后來，她就碰到了呂項瑜，有著像林曉軒一樣溫柔眼神和甜蜜話語的男人。

春華使勁地搖著頭，要將這一切全部抖落……

“不——”

“她忘不了！忘不了！……”，像瘋了一樣，向門外跑去——

后面傳來了張媽焦急的喊聲。然而，這喊聲又如何能拉的住近乎瘋狂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