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菁菁送回急診科，交給了等在那里的蔡文明。蔡文明告訴我，易貝兒的傷勢不重，現在已經醒了。只是腦后因撞擊而出了點血，腦CT已經查過了，結果正常。僅有些輕微的腦震蕩，現在由田亮陪著，在觀察室里觀察。雪男也在那兒。

聽到貝兒沒事的消息，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我將菁菁交給了蔡文明，讓他給她辦住院手續，因為傷口太長太深，很容易感染，所以她不能象雪男和貝兒那樣只在觀察室里觀察。

天已經漸漸黑了，我去觀察室的窗口外面偷偷看了一眼雪男和貝兒，觀察室里，雪男緊握著貝兒的手，貝兒沒有躺著，卻依偎在雪男的肩頭，沒有說話。我沒有再進去，我怕進去了，她們會再次掉眼淚。

幾個交警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有兩個警察終于忍不住，還是走了進去。田亮在旁邊猶豫了一下，沒有阻攔他們。只是站到了雪男和貝兒的背后，巍然站在那里，盯著那兩個制服，生怕再有人再傷害她們。

我深深地感激于田亮的盡責。只是當時我還不知道，即使不是因為我，田亮也依然會將貝兒她們照顧得好好的，其實他的心中早已深深喜歡上了某個人，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貝兒。

警察已經聽過醫生對病人病情的介紹，所以不敢擔誤太久。直接讓她們形容一下當時的情形。

貝兒說起當時的情況依然顯得膽戰心驚，描述的內容也有些凌亂，我站在窗外聽了半天，總算將事情弄清了大概。

他們下午從奇幻公園回家的路上，在一個轉彎的路口，遇到了一輛白色的東風卡車，卡車是逆道行駛，所以當貝兒的馬自達轉彎的時候幾乎就要與東風迎面撞上的那一瞬間，她下意識地打了方向盤將車甩了個小圈與卡車擦邊而過，撞在了人行道的護欄上，將護欄撞得稀爛。小豪的車原本緊跟著貝兒，當貝兒的車突然轉離時，又是彎道，在那一刻根本沒時間再去打方向盤，就這樣迎著卡車快速地撞了上去……菁菁也在小豪的車上，但坐在后排，所以雖然腿部被破碎的車門劃開了那么大的口子，卻沒有受到致命傷。龍飛當時就坐在副駕駛上，和小豪一樣，根本沒有機會逃離……

令人噴火的是，那輛白色東風車撞了之后，竟然搖搖晃晃逃離了現場……

警察在紙上詳細記錄著，我在窗外沉默了一會兒，長吁了口氣，轉身走了。

在CT室外焦急等待了許久之后，龍飛終于從里面被推了出來。檢查結果表明龍飛的情況很不樂觀，縱膈血腫明顯，主動脈夾層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破裂，搶救過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需要手術治療，如果不手術，可能病人隨時會因為心臟壓塞死亡。

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葉仙兒也已經匆匆趕到了，就站在我旁邊，聽見了這一切。雪男已經告訴過我，下午仙兒本來也和龍飛在一起，因為家里來電話有急事，所以她先走了，僥幸地逃過了這一劫。

ICU重癥監護室的主任分析著龍飛的病情時，葉仙兒一直緊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站在角落里。

“我們醫院有把握做這個手術嗎？”我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ICU的主任姓于，四十多歲，應該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工作經驗。他很誠實的告訴我，

“我剛剛和胸外科的主任仔細地研究過，我們醫院缺少支架，也缺乏對這種手術有經驗的醫生。”

我急了：“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如果將龍飛轉院，在途中的危險絲毫不亞于現在。

“不過，”他接著說，“已經有人幫你們從附近城市的大醫院找專家了，也將運送支架，估計凌晨的時候會到。”

我松了口氣，卻有些奇怪，“是誰在聯系專家和支架的事情？”

于主任攤了攤手，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醫務科通知我們的，讓我們隨時做好準備。”

我禁不住有些困惑，看了看葉仙兒，難道是她父親？可仙兒的表情告訴我，她顯然毫不知情。

那是誰呢，這么快就知道龍飛受傷，又能有這么通天的本事用這么快的速度聯系好了一切？我暗暗奇怪。決定運送支架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因為能否手術其實根本就還是未知數，專家根本還沒見過龍飛，只是這樣的雙管齊下極大的節約了時間，為龍飛爭取到了更大的機會。我決定去醫務科問明白。

剛轉身要走，袖子卻被人緊緊拉住了。

“幫我?！比~仙兒正攔在我面前。

“恩，現在就等專家過來看能不能手術，你別著急。”我安慰她。

她搖搖頭，明亮的眼睛望著我，眼神里有種不容置疑。她轉過頭看著監護病房，“讓我進去陪著他。”

龍飛和小豪的病房緊鄰在隔壁，小豪的病情比龍飛稍稍好些，CT結果基本正常。而龍飛從CT室剛回來，隔著玻璃可以看見護士正在往他身上插著各種導管。

重癥監護室一般只在每天下午四點到四點半的時候有半小時的家屬探視時間，因為都是重病人，隨時需要搶救，有很多管道和儀器，而且又是嚴格的消毒環境防止院內感染。所以其余時間是絕對禁止非醫務人員進入的?，F在的時間早已過了探視規定時間。

看著葉仙兒堅決的眼神。我不忍心拒絕，只好去找于主任。于主任一聽，立刻就否決了，

“這是制度，你也是醫生，你應該理解這樣做其實是對病人好?！?

“我知道?！蔽铱嗫喟?，“主任，就讓她進去吧。”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等在走廊里的仙兒，“他們兩個本來下個星期就要結婚的?，F在龍飛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就讓她陪他一會，或許這樣對龍飛也有幫助，主任，行嗎？”

于主任站在辦公室的門內，透過窗戶看著仙兒呆呆地望著龍飛病房的背影，似心有所感，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終于算是默許了。

來到醫務科的門前，門是虛掩的。醫務科是在醫院里管理著絕大多數事務的科室，可以說是一個醫院的靈魂，只是我平時很少來這里。我在門口站了一會，聽見里面似乎有人在搬東西，不斷傳來乒乓的聲音，我伸手將門輕輕地推開……

里面的人正在滿頭大汗地將桌上的一堆資料搬到柜子上去，資料都已年代久遠，那人拿了塊抹布在封面上輕輕揮動著，拂去上面沾滿的舊塵。白色的日光燈下可以看見灰塵在狹小的空間里輕輕飛舞，整個房間都弄得有些灰蒙蒙的。似乎聽見了門推開時的吱呀聲，他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

時鐘忽然靜止了，靜止得讓我的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

——“繁子……”

我喃喃地說著這個曾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地名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